擺攤兒的中年夫妻樂滋滋瞧著,根本不介意黃道舟老是中彩。
他倆還故意把沒有完全套住僅僅是挨上,按理說有爭議的也算套住了。
黃道舟提出異議時,那夫妻倆都言辭鑿鑿,跟其他顧客也是這么算的。
圍觀的群眾見黃道舟那么大的官也玩這個,又見攤主這么不較量,都紛紛掏錢等著套圈。
攤主夫妻倆樂得見牙不見眼。
這么多獎品沒法拿,拿回去也不可能要,黃道舟一家子離開時只挑了一個獎品拿上了。
那是一只大概手掌大小憨態可掬的瓷豬。
張芳芬特喜歡,因為兒子屬豬。
可是攤主不肯,死活要黃馨、黃瀚幾個把戰利品都拿上,還是人群中一些“全力企業”的干部、職工開口了。
他們都說我們黃總肯拿上一個已經蠻好了,你們別再廢話,我們還等著玩兒呢。
攤主夫妻倆這才道謝作罷!
一家子擠出人群時,黃道舟迎面遇上了一位,還差一點撞上了。
“老卞?”黃道舟脫口而出。
“老…,黃老,不對,黃總…”對方貌似被突發情況驚著了有些語無倫次。
黃道舟不介意對方亂稱呼,笑道:“這么巧,來逛街呀!”
“是的,您這是來視察?”
“怎么了?哈哈哈…,我又不是管理地方的干部,哪里輪得到我視察?”
那人賠笑道:“我這人不太會說話。您別介意!”
“謙虛了不是?我記得你以前說話可是滴水不漏啊!”
那人一臉尷尬,道:“難為您還記得那些!”
“當然記得,同事十幾年呢!怎么樣?最近?還在煤球廠工作嗎?”
“在呢,在呢,托您的福,我現在當上了副廠長。”
“哦!不錯不錯,好好干,你是可以擔任廠長的。”
“不容易呢!廠子里還有兩個副廠長、還有支書、廠長,哪有可能輪得到我。”
“是嗎?怎么會這樣?我記憶中煤球廠沒幾個適合提拔呀!”
“可不是么!唉!都這些年轉業或者調動來的。你應該都不認識。”
“怪不得!怪不得!有空去家里玩啊,再見!”
看來黃道舟不愿意和那人多聊,幾句客套話后立馬再見。
很明顯那人是想跟黃道舟再多說幾句。
見黃道舟說了再見立刻離開,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又忍住了。
然后道:“您客氣了,您走好!”
黃道舟走出十幾米遠,那人身邊的一個中年婦女道:
“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你個敗家的娘們兒!大過年的別找不痛快啊!”
“切!踩著你的痛腳了,要跟我翻臉?你也就是這一點點出息。”
那人胸口在起伏,很明顯被老婆氣著了。
誰知老婆還沒完沒了了,繼續道:
“想當年你在煤球廠還是個以工代干,黃道舟什么都不是,現在人家恐怕都比市長的官兒大了。”
“我呸!”那人忍無可忍終于無需再忍,呸了老婆一口涂抹星子亂飛,拔腿就走。
中年女人連忙用袖子擦臉,怒喝一聲:“姓卞的,你給老娘站住!”
黃道舟跟那人說話時,張芳芬瞧得真真的,走了一段路后,她問道:
“道舟,那人是不是卞三啊?”
“是,這些年他老多了,如果不是遇了個臉對臉我都差一點認不出!”
小顰奇怪道:“卞三是誰呀?”
張芳芬道:“你爸爸煤球廠的同事,那時候專門跟你爸爸不對付。”
“啊?還有人敢跟爸爸不對付?哥哥,你聽見了沒?”
十一年了,自從黃顰讀一年級開始,家里就蒸蒸日上,童年時留給她的憋屈記憶基本上記不得了。
只記得身后總是跟著一群渴望看小人書、希望得到一塊水果糖吃,百般討好她的小屁孩…
這十一年,黃顰在學校里的處境其實跟在實驗小學讀小學時的沈曉蓉一個樣。
品學兼優,多才多藝,衣著有品位的黃顰妥妥的是驕傲的白天鵝,是被絕大多數同學仰視的。
她一直都是學校領導、老師的寵兒,從來沒有同學、老師跟她不對付,算得上是要雨得雨要風得風。
居然還有人專門跟親愛的爸爸不對付?她還就是第一次聽見,有點不適應。
黃瀚一直知道卞三這個人,他跟黃道舟的矛盾其實是利益關系,都想被提拔,都爭取漲工資的機會。
那段時期有特色,調工資除了普調還有其他途徑,比如說給百分之五的先進工作者獎勵。
意味著八十幾個人的煤球廠僅僅有四個人能夠調一級工資。
這簡直是一塊肉扔進狼群,誰不紅著眼往上撲,誰不狠狠地踩競爭對手一腳?
還有就是上面來了文件,給百分之三的貧困職工解決一級工資。
于是乎,比慘開始了,黃道舟家其實真的很慘,但是黃道舟要面子,裝不出比其他人還要慘。
反正好事就基本上輪不到黃道舟。
在黃瀚魂穿前,黃道舟都是輸家。
人生啊!往往都是一腳踏空步步踏空。
原本軌跡的黃道舟輸了一輩子,拿卞三比差遠了。
但是此時的黃瀚根本不可能跟一個普通職工置氣。
煤球廠連副科級都不一定是,卞三的副廠長排名至多第五,必然是個以工代干。
他故意搞笑道:“反了天了,居然敢跟我們最偉大的爸爸不對付,你們等著,我去去就來!黃馨同志,幫我把酒溫上!”
黃道舟疑惑道:“你要干什么?”
黃瀚一邊擼袖子,一邊道:
“三國演義里有關羽溫酒斬華雄,今日三水市街頭有黃瀚溫酒打卞三。哼哼!敢跟我爸爸不對付,先打他個生活不能自理再說!”
小顰嚇了一跳,道:“哥哥,你別亂來!”隨即就反應過來了,笑得嘎嘎的。
知子莫若父,黃道舟笑道:“小顰,別攔著,讓他去,我們都看著,單看看他怎么把人家打個生活不能自理!”
這一回張芳芬沒有幫黃瀚,故意道:“那卞三以前是沒少欺負你爸爸,該打!你趕緊去啊!”
見一家人都樂滋滋瞧自己出糗,黃瀚裝出很受傷道:
“你們沒意思啊!我準備去武斗,準備去犯法,你們居然都不攔著!”
“我們選擇看著、不攔著,哈哈哈…”
“不帶這樣玩啊!”
一家人一路說笑著,不知不覺中就逛完了步行街、繞過后街、踏上了麻石街、轉到了“荷風閣”。
“黃瀚,這么巧?黃總、張總新年好!”
上了古色古香“荷風閣”的第三層,立刻有人上前打招呼。
其實,一路上遇到的群眾絕大多數認識黃瀚一家子,只不過不是特別熟的絕無可能主動上前打招呼。
這一回是被物資貿易中心的田經理田正泉看見了,他樂滋滋走上前和黃瀚、黃道舟握手。
黃瀚道:“你好,你這是和一家子一起來逛逛?”
“是啊!趕巧了,我還想著明天去找你呢!”
“你找我,有事嗎?”
“有一件大事,我們難下決定,想聽聽你的建議!”
“十分鐘說得完嗎?”
“也就是幾句話的事兒。”
“行,我跟爸爸媽媽說一聲。”
“他們如果愿意可以一起聽聽,這事情蠻特別,也蠻有意思的!”
黃瀚國慶節遇到過田正泉,知道他聽從自己的建議,物資貿易中心主攻方向中蘇貿易,而且以換大型建筑機械和重卡為主。
黃瀚向爸爸媽媽的方向招招手道:“你們都來,田經理要講蘇聯的新聞,我們正好坐下來喝杯茶。”
“荷風閣”三樓有接近一百二十平米,擺開幾張八仙桌供游人休息喝茶,泡一杯龍井一塊錢。
黃瀚家的特色,如今包括小顰在內都喜歡看新聞聯播,知道了解國內外形勢的必要性。
相對于其他國家,這段時間的中國人更加關心蘇聯。
原因很簡單,老大哥家里禍事不斷,適合一邊吃瓜一邊看一邊討論。
田正泉還就真有一件大事,他說完后,黃瀚一家子都覺得這事兒超乎尋常。
三水市換重卡換挖掘機已經夠牛掰了,沒想到那個四川姓牟的居然有了換民用飛機的大計劃!
這事兒靠譜嗎?
物資貿易中心或者物資局甚至于三水市政府能參與嗎?
黃道舟和張芳芬都覺得不可思議,都瞧向黃瀚。
牟某中換飛機是上了各大報紙的,他本人一戰成名還被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宣傳報道過。
黃瀚至今都記得當時已經飄得上了天的牟某中,記得他面對白巖松的采訪時大言不慚。
他說中國五千年文明史,不缺聞名世界的軍事家、思想家、政治家,唯獨卻聞名世界的大商人。
他還說接觸了太多中國的企業家,經商能力拿他比遠遠不如。
言下之意,他將要成為中國第一大商人!
事實證明他其實是個妄想癥患者,類似于神經病。
黃瀚道:“腳踏實地很重要,我能夠斷定那個牟某中真能夠換回來飛機,但是我們三水市不參與。
牟某中換飛機需要的副食品、紡織品我們可以提供,原則依舊是不賒賬。”
“我就是因為聽了牟總的介紹,覺得他確實謀劃了一兩年,路子已經走通了,成功的可能性蠻大,想摻和。”
“我聽你介紹了事情的始末,我給出的判斷是此人神經有問題,屬于最最不能合作的那一類人。
你記住了,跟他之間萬萬不能有任何賒賬,也不要和他接觸太多!”
“為什么?”
“這個人言過其實,而且特別擅長忽悠,跟他接觸多了的人,要不被他坑死,要不一起成為騙子!”
“你剛才不是判斷他真的能夠換回來飛機么?”
“那又怎樣?成功做成一筆買賣又不能改變牟某中浮夸、神經質、妄想癥的本性!”
“換成功了飛機,據他所說,他的公司能夠賺一兩個億呢!我們此時參與,豈不是能分幾千萬?”
“別聽他瞎吹,他這種人就是“狗熊掰棒子”最后一無所有,反正你記住了,合作僅限于他付錢我們賣貨,絕不欠賬。”
三水市在中蘇邊境已經有了三個大型倉儲基地,三水市政府、外貿公司、物資局、農機局、交通局、商業局等等都有人常駐,總人數不低于一千。
這幾年在三水市政府牽頭下,在蘇聯方面黑白兩道支持下,三水市幾十家公司經常聯合起來進入蘇聯大城市開展銷訂貨會。
此時的蘇聯每況愈下,對于輕工業品簡直是渴求,三水市每一次組織訂貨會都能夠談成很多大買賣。
以物易物已經做熟了,反而用不著顧忌顧忌國家匯率對物價的影響。
比如說一頓螺紋鋼換多少火腿腸,基本上就沒變過。
因為副食品漲價的同時建筑材料也在猛漲,用副食品換螺紋鋼、電解銅等等,比例基本上沒出入,這種生意反而比較穩定。
如今在中蘇邊境做生意,只要找到三水市的單位,不管什么,應有盡有,而且價格合理,絕無假冒偽劣。
由于三水人不坑人,三水無假貨,發展到買中國貨的蘇聯人都認三水制造這幾個漢字,還都認蓋有三水市國營單位公章的介紹信。
能夠做得如此成功,當然跟下手得早不無關系,更加跟三水市走通了海陸聯運,節約了運費,提高了效率,不被車皮計劃卡脖子有關。
當下的車皮計劃特難搞,其實一個車皮也僅僅是載重五十噸、六十噸而已。
三水市在三個邊境庫區有不低于三百輛載重量三十噸的卡瑪斯重卡。
國內汽油、柴油一直都需要計劃條,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取消。
三水市買來老毛子的二手重卡,用老毛子的廉價柴油,節約了超過一半燃油成本,水陸聯運的運費都不比車皮貴多少了。
如果在加上速度,甚至于比鐵路運輸更加劃算。
原因很簡單,鐵老大豈是浪得虛名?
從批車皮計劃開始就是過五關斬六將,還要操心裝卸,還要防備貨物在路上被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