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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泛酸水

  “今天怎么了,去大隊還喝上酒了?”黃瀚的舅媽葛蘭英聞到了張禹根一身酒氣太奇怪。

  “秀兒,秀兒,好事!大好事啊!你姑媽讓你去她家幫幫忙,一個月還要給你三十塊錢呢!”

  葛蘭英根本不信,道:“秀兒,給你爸爸弄水洗臉,別聽他的,在發酒瘋呢!”

  “去去去,我是讀書人,什么時候發過酒瘋?秀兒你自己看,這是你姑父特意讓人家農機站錢大站長送來的親筆信!”

  葛蘭英驚訝道:“農機站站長幫著黃道舟送信?你真的沒有說胡話?”

  “跟你說不著。”

  “啥意思?你說清楚嘍!”

  “你不識字,看不懂信,跟你說得明白嗎?”

  “又臭拽屎,識字了不起啊!下田算雙公分啊?還不是窮酸一個!”

  見老婆一副要吵架的樣子,張禹根立刻認慫偃旗息鼓,這些年來他已經受夠了,不想鬧得家里雞飛狗跳。

  “秀兒來,把信讀給你媽媽聽,省得她搞不清狀況瞎咧咧!”

  原本也是不相信的秀兒讀了信后頓時樂不可支。

  她實在想不到大姑媽家忽然間就發達了,居然有能力開一家飯店。

  說實話,秀兒真的受夠了,家里這日子苦也就罷了,還沒有了盼頭。

  確實如此,這時沒有分田到戶,人民公社社員每天都得下田上工。

  農村人的三伏天真不好受,憫農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就可見一斑。

  秀兒道:“姑媽讓我去幫忙,只要管吃管住,哪怕不給錢我也樂意呀!干嘛要等到明天,我現在就去好不好?”

  玉兒聽到這話急眼了,道:

  “我也要去,我不要在生產隊上工,那些二流子成天都在說下流話,姐姐不在身邊,他們肯定更加瞎說得滿口吐沫星子。”

  黃瀚舅舅家六個孩子,四男兩女,兩個女兒排行是老三、老四,上面兩個哥哥,下面兩個弟弟。

  老大張月生、老二張菊生已經結婚分家單過。

  現如今老二和僅僅十六歲的老六張吉生今年跟著建筑隊去了東北,應該是參加建設大慶油田。

  三水縣是遠近聞名的建筑之鄉,一半以上的鄉鎮都有建筑隊。

  八零年開始,應該是有一兩萬建筑工人在參與建設大慶油田。

  這個工作給許多已經窮得快撐不住的農村家庭帶來了希望。

  一個農村家庭只要有一個人能夠進入建筑隊去東北干八個月,哪怕只是一個賣傻力氣的一個小工,回家后都能分四五百塊錢。

  東北很冷,建設大慶油田的建筑隊一年至多能夠干八個月。

  為了趕時間,來自三水縣的建筑工都是玩兒命干,那種要錢不要命的干勁兒,不知道嚇住了多少為祖國獻石油的工人大哥。

  這種不怕苦、不怕累,一天干十二個小時的工作精神,使得三水建筑打出了自己的名頭,后來成為三水縣支柱產業之一。

  黃瀚至今都記得六小張吉生的話:

  “去大慶油田搞建筑真苦啊!成天累得站著都能睡得著,雖然一個月能夠掙城里人雙倍的月工資,但是這苦一大半城里人都挨不下來!”

  三水縣去了太多建筑工,但絕大多數是咬牙堅持連去三年。

  因為干三年不出事,不累垮了,掙到手的錢能夠回老家砌三間一廚,辦酒席娶媳婦。

  每年都去的除非是干部或者技術員,小工都是透支體力在硬撐,他們真的堅持不下去。

  還有一個情況很實際,第一年出來時家里一窮二白,有了賺大錢的機會誰不玩兒命?

  第二年家里就已經吃穿不愁,又是老人積極性就差多了!

  第三年就能夠擁有新房子、新媳婦,再遭那罪的動力更加不足嘍!

  舅舅家老五張秋生長得瘦弱,是兄弟姐妹幾個中讀書最好的,高中讀了一年肄業,去學徒了,后來到了鎮子上的一家機械廠做臨時工。

  他不具備去東北做建筑工掙大錢的條件,因為他的體力太差了,還不如秀兒,這輩子打架沒贏過一次。

  如果老六張吉生跟五哥張秋生打架,一個人能打他三四個。

  現在家里掙工分的是張禹根夫妻倆和老大夫妻倆、秀兒、玉兒兩個。

  農民上工已經沒有了一絲積極性,有力氣也不愿意干活兒,用來打打鬧鬧說葷話,尤其是發現一起上工的人群里有年輕的小媳婦、大姑娘的時候。

  秀兒潑辣,有敢胡言亂語的直接拿扁擔砸,玉兒小兩歲,膽子沒有姐姐大,不敢下人。

  見玉兒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秀兒安慰道:

  “我不去上工了,你干脆裝病也不去。我先去姑媽家看看,如果真有活兒做就給你帶信,大不了三十塊錢我們兩個分!

  反正我受夠了上工,永遠都不想和那些人一天到晚磨洋工。”

  “我不去上工恐怕不行,爸爸負責記工呢!本來上工的人就說我家出工少,這樣一來還不知道會惹多少廢話!”

  “管他呢,隊里一年到頭也發不下幾塊錢,我們有得吃有得住還怕啥?”

  “都窮成這個樣子了,我怕個屁!就怕爸爸…”

  “呼嚕,呼嚕…”

  酒勁兒上來的張禹根已經睡著了,兩姐妹對視一眼吐了吐舌頭。

  葛蘭英道:“秀兒啊!你別高興得太早,你姑媽家也是窮得底兒掉。

  黃道舟還是個臭脾氣,才幾個月沒見面,他家怎么可能發達了?”

  “媽媽,我知道你一直瞧不上眼姑父的原因,還不是人家是讀書人,不太愛跟你這個文盲說話?”

  “切!誰稀罕?跟窮酸說話能長肉啊?我最不喜歡你爸爸和你姑父喝點酒后就泛酸水!兩家都窮得叮當響就是因為他倆酸的!”

  “嘻嘻、哈哈…”

  秀兒、玉兒笑彎了腰…

  第二天,秀兒不是一個人來的,那是張禹根不放心,特意請了一天假來妹妹家看看。

  他倆不認識黃瀚家新買的房子,依舊是去了老宅。

  誰知沒見著張芳芬見到了正在縫紉的小妹張慧芬。方桂蘭今天上早班,還沒有回來呢!

  黃瀚家的大門沒關,張禹根帶著秀兒直接進了門,見西房間亮著燈有動靜,以為是張芳芬在縫縫補補,進去一看驚訝道:“惠芬,怎么是你?芳芬呢?”

  “啊!哥哥,你怎么來了?”

  “是道舟寫信讓秀兒來家里幫忙,我順便過來看看!芳芬去哪兒了?”

  張禹根和黃道舟是同齡人,倆人都是直呼其名。

  “姐姐去街上開店的房子那里了,我把手上這一點活兒做完,就陪你去找她,秀兒來幫忙也肯定是在姐姐家新買的房子那里幫忙!”

過往的君子請留下

大熊貓文學    一九八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