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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封神(上)

  五更天,蒙蒙發亮的清晨,旌旗林立,兵馬護衛一輛馬車出了皇城。

  對于眼下眾賊圍攻長安的局勢來說,朝中文武神經緊繃,察覺皇城傳來的動靜,紛紛穿戴整齊,出府乘車跟在長龍似得的御輦后面,去往芙蓉池。

  早早起床討活的百姓看到這一幕,折轉回去家中通曉家人,片刻不到,漆黑的城池亮起一盞盞燈火,不少人跟著出了家門,邊走邊穿上衣袍。

  “朝中文武都出來了,陛下肯定在前面。”

  “看方向,應該是去芙蓉池的。”

  “快快,一起去,定是國師那邊有動靜了。”

  也有起了床的漢子,推搡睡眼朦朧的孩童,“看熱鬧了,三兒,快去把你娘叫起來,烙上幾張餅子!”

  早就等著眼下這場商機的商販,一家人點著油燈圍著鍋邊忙活起來,烙好的餅子一張張的放去白布遮掩的籠蓋下,漢子挑起貨擔,牽著妻兒出了大門,與街上漸漸匯聚起來的人潮一起向著那邊涌去,吆喝著買賣,順道把熱鬧也看了。

  鉛青的顏色里,一時間人潮涌動,扛著挑著早點、小吃貨擔的小販高聲吆喝,來回穿梭在擁擠的人堆,無數攢動的身影前方,手持一柄柄長矛的士卒站成一排,將芙蓉池與人海隔開安全的距離。

  烏泱泱的文武下了車攆,默契的排起朝中的隊伍,跟著那邊走下御輦的皇帝慢慢過去遠方高聳青冥天色里的巨大高臺,視野漸漸拉近,順著底座往上望去,震撼的有些出神。

  “竟.....這般粗大。”

  “聽說叫封神臺......國師這是真的要封神?”“不知有沒有我們的份,好歹也是朝中大員。”

  “你想什么?!”

  “少言,此隆重莊嚴之事,不可亂說。”

  遠方,身著祭天服,頭戴通天冠的皇帝抬起臉來,臉頰一圈濃須在風里撫動,面容肅穆的望著粗大的臺身,四面石壁雕出祥云裊繞,日月星辰、神仙、龍鳳像是托舉著蜿蜒圍繞臺身而上的石階,楊廣慢慢合手朝封神臺躬身拜了一拜。

  身邊的宦官看到皇帝躬身下拜,連忙轉身朝身后的文武高喧一聲:“陛下先行,眾文武隨禮!”

  大大小小前后有序排列的一眾文武聞言,齊齊抬起手,躬下身子,兩側,士卒走過,舉著火把去往封神臺兩側,將火把投進兩只刻有日神、月神畫像的三足大鼎里,火焰‘轟’的一聲竄了起來,濃煙在風里扭曲搖擺,照亮四周。

  遠處萬壽觀內,渾身漆黑道袍,手握拂塵的道士走出,看著烏泱泱一堆人海,高呼的聲音隨風傳開。

  “天門將開,吉時已到!”

  拂塵一拜,孫迎仙少有的嚴肅表情,往邊上一站,八個身形壯碩的大漢,裸著畫滿符文的上身,抬著三牲走出山門,兩邊士卒持刀兵跟上,來到神臺下方石階停下,排成兩列分去左右。

  八人沿著蜿蜒神臺而上石階來到最高處,將三牲一一擺上祭臺,退去兩邊,持起風調雨順、天地通明八面旗幡。

  “請國師登神臺,祭天!”孫迎仙又是一聲高呼。

  山門內,一雙步履踩踏滿是青苔的石階慢慢走出山門,晃動的袍擺間雙腿邁開走來,躬身在神臺下的楊廣直起身望去,長長出了一口氣,看著過來的國師,捧著一卷畫軸,面容忍不住勾起一絲笑,片刻,朝身側的宦官吩咐了兩句,后者點頭領旨,向后高喧。

  “國師祭天封神,百官跪拜——”

  呼啦啦的一眾身影跪去地面合手作揖,走過兩側士卒中間的陸良生捧著畫軸,對于近處、遠方無數望來的視線,面上沒有一絲變化,看著前方延伸去神臺的石階,心里多少摻雜對封神的復雜思緒。

  ‘封神.....我竟做到了這一步。’

  看著腳下的石階,落下的步履緩了緩,隨后穩穩在階上踏實,一步一步走的極為緩慢穩健,仿佛每一個石階都有往日的畫面在記憶浮現,印有陰陽的大氅雙袖在風里撫動,陸良生走上高臺,視野變得開闊。

  遠方擁擠的人潮、高臺下方的皇帝、文武百官都變得渺小,房屋樓舍鱗次櫛比在眸底延伸去往目力的盡頭。

  陸良生微微出神,沒人看到他眸底泛起了情緒的波動,又像往日記憶的漣漪。

  山勢逶迤,郁郁蔥蔥的林間,少年背負柴禾,小心翼翼走過崎嶇山路,累了渴了坐去小溪捧起清水喝上一口,山上云霧裊繞,山腳下村落為爭水源吵鬧打架,告上縣衙.....

  高墻大院,金嚓銅鑼,陰風陣陣,那木臺上,女鬼雙袖飛舞,囈起了戲曲,畫面如水鋪開,衙門里的老人,拿著三本書遞到了他手上......

  鶯飛草長,少年化作翩翩書生,牽驢馱書走出家門,站在蒼松古樹,朝發髻斑白的恩師拱手拜別。

  風吹過高臺,雪白的須髯在風里搖曳,陸良生忽然笑了起來:“盼叔、慶叔,我記得當年第一次出遠門還是跟著爹去的,中間后來還跟你們出去一趟,沒想到遇上了一只碩大的蜈蚣,沒想到這腳一踏出棲霞山,往后的一切像是斗轉星移般的變化。”

  說到這里,他笑容更加燦爛。

  “記得棲霞山外面那條小清河,就那么大一點地方,養活兩個村子的人,水從山上下來,清澈透底,每年夏天晚上的時候,還看到村里不少漢子偷偷趴在河邊,沒少被河里洗澡的婦人叫罵。”

  嘿嘿......

  兩邊持旗幡的八條大漢嘿笑起來,他們當中可是年年都不落后的,這時下面,響起道人的聲音。

  “吉時已到,天門快開了!”

  站在祭臺前的陸良生,對這聲置若罔聞,臉上仍舊掛著笑,輕聲說道:“從一個山村少年,走到今日......還是從前日子,令人向往啊,可惜回不去了。”

  站定的雙腳舉步邁開,陸良生捧著那卷畫軸呈去頭頂,緩緩跪去蒲團,目光抬起,看著東方天際破開的金色晨光,在眸底更加耀眼,然后,微微闔上眼簾,雙唇微抖,說著只有自己,或者說予天際的白云、晨光能聽到的話語。

  “封神之事,還望成全,歸墟內你說的話,陸良生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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