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傾瀉下云隙,平坦的道路漸漸多了高低不平的地勢,遠遠望去,戈壁、草原連成一片。
漸漸明亮的清晨,陸良生拉著韁繩站在原地,低頭看著手中展開的地圖,又看了看周圍,舉步前行。
老驢晃著銅鈴,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不時撇過腦袋,抖動鬃毛、耳朵將人魚好奇伸來的手抖開,哼哧哼哧噴著粗氣,像是在警告她別亂摸。
安放驢臀一側的書架,搖搖晃晃里,蛤蟆道人懸著兩條小短腿,拉著腰間繩子,探出腦袋,看著前方偶爾埋頭看地圖的書生,嘟囔:“還說為師迷路。”
隨即,聲音打開,喊道:“良生啊,辨清楚路嗎?”
“快了。”
前面,陸良生回應了一聲,收起地圖折好放去懷里,微微皺起眉頭,往前的路衰草低伏,遠山林野稀稀拉拉,還是與之前沒什么兩樣,從君士坦丁一路向東后,進入薩珊波斯境內,學了當地波斯話,問了關于去往東方的道路,只要一直往東走,翻過帕米爾高原,就能進入西域,再過玉門關便能進入大隋西北了。
不過......按腳程來算,已過去數日,根本沒看到所謂的高原,相反,好像越走地勢越低氣候也變得溫濕。
到的晌午淅淅瀝瀝下起了一場雨,陸良生牽著老驢走去前方一片茂密的林子躲雨歇腳鉛青色的雨幕里小人魚歡快的撲到水洼里,擺著魚尾撲騰。
連天的雨簾墜下水花濺在芭蕉葉上,順著傾斜的葉尖流淌下來四個書生伸手捧了葉尖落下的雨水喝了一口迅速解了衣袍丟去一旁,干脆往身上澆水搓洗。
嘩嘩.....落再芭蕉林里的雨聲漸漸小了,這場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王風、馬流、張倜、趙儻攤著手掌看著雨水一點一滴緩慢落下急的光著膀子跑出林子朝天上張望了一下。
“這老天爺......緊要關頭,怎么能沒水了呢?!”
“這關老天爺什么事,肯定這方行云布雨的龍偷奸耍滑!”
“唉,湊合了一下吧,趕緊穿上衣袍省得來了蠻夷,看光了我等身子。”
“有道理說出去多丟人,得趕緊穿上。”
絮絮叨叨的話語間坐在芭蕉林里頭的陸良生也覺得這方天氣古怪,不過雨停了也歇息的差不多該是繼續前行一邊朝那邊抱著半塊餅子慢慢磨動的蛤蟆道人說話,一邊將書本放去書架。
“師父,歇的也差不多了,咱們該啟程了。”
“嗯嗯。”
蛤蟆道人捧著發硬的餅子,瞥了一眼濕漉漉的芭蕉樹下一只田雞蹦跳過去,再看看手里的半塊餅,呸了一口,將餅渣吐出。
唉,還是有小道士在好啊。
跳下石頭,負著蛙蹼走去書架,陡然亮起一道青光,從里面照出,蛤蟆道人條件反射的向后跳了起來。
陸良生正叫過外面玩水的小人魚,回頭正看到師父單腳獨立,雙手平舉站在那兒。
“師父你這是練的什么功法?”
說話間,余光也看到書架發出的微光,陸良生對這神力熟悉,打開書架另一側的小門,取出里面一尊女性的小雕像立在掌心。
“哼。”蛤蟆瞥了一眼,放下手腳,重新負去身后,懶得理會,轉身走去小門,熟練的系上繩子,“原來是蠻夷小神。”
“伊西斯?”
陸良生替師父關上隔間小門時,手掌立著的小雕像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東方的修道者,伊西斯要向你道別了,你已經離開了我神力所能到達的極限......希望以后還能再見到你......”
經過這一路,陸良生其實大抵已經明白為什么與伊西斯一般的神靈會沒落,一來都是靠著信仰而存在,二來,王朝變遷,信仰變遷,一個新的國家出現,必然會有新的教派出現,漸漸取締了原來的信仰,曾經的舊神隨著最后的信徒消失而漸漸消弭。
總得來說,就是被遺忘,其實換做中原,若是沒有了寺廟,沒有了信仰,一代一代過去后,除了我們口口相傳的祖先神,廟中的那些神靈也會漸漸沒落。
“希望有一日,我還能到達西方,與你說話。”
陸良生朝雕像笑著點了點頭,上面亮著的微光閃爍兩下,便不再有動靜,隨即,尋了一張綢布將它包裹好,放去書架最底層,終歸是能與西方神靈說過話的媒介之物,還是自己西方旅途的一個見證。
嗯,也算是特產吧。
收拾好書架,陸良生吹了聲口哨喚來老驢,安放好后,便叫來四個書生,走出這片林子,此時天空放晴,之前的陰云散盡,明媚的陽光下,沿著東面荒蕪的草原繼續東行,漸漸的,有了泥路,山林之外道路兩側,也多了一畝畝旱田,鄉間還有還不少農人帶著孩子忙活,若非這里人高鼻深眼,皮膚偏黑、說著一股聽不懂的話,還以為已經回到九州西南的苗疆一帶了。
走過鄉間的小路,不遠有座貧瘠的村子坐落山下,升起徐徐炊煙。
一頭粗壯的公牛甩著尾巴,拖家帶口的在路邊啃食青草,過往的農人雙手合十朝它們恭敬的行禮,而田間勞作的人,多是拉著犁在翻著泥土,令得陸良生大惑不解。
“有牛不用,反而自己拉犁,這里倒是稀奇了。”
坐久了書架的蛤蟆,趴在老驢頭頂,斜眼瞥了瞥:“哼,可能是養肥了,等吃肉,把牛勞作久了,會讓肉質太老,難咀嚼。”
說到吃的,蛤蟆道人咂咂嘴,盯著那邊幾頭牛,吞了吞口水。
“良生啊,為師似乎好久沒吃過牛肉了,不如去這方國度,看看城里有沒有牛肉?買些路上食用,最好是腌過的那種,入了味,隨便一煮,放上為師特制的密料,光想想就有些饞人啊。”
長舌忍不住伸出舔了一下,橫坐驢背的小人魚跟著學了一下,‘嘰?!’的歡笑鼓掌,她身上有陸良生施的障眼法,外人看來,不過是一個坐在驢背上的美麗少女。
前面,陸良生回過頭笑著應了一聲。
“好,師父想吃,等會兒看看附近可有縣城。”
陽光西沉,霞光劃過遠山照來,彤紅的山林、山岳間,路上村寨倒是不少,但城池卻是一個沒見到,反倒是路邊多有三四丈高佛塔,尖尖圓圓,有時一座,有時幾座成林,幾乎每座佛塔下面都有祭拜的痕跡。
“看來這里的佛事比中原還要興盛。”
天色暗沉下來,走了一路的陸良生等人也沒發現城池,過了前方一片密林,那邊隱約有建筑亮有燈火,走近了,是紅墻黑瓦的佛廟,還有一聲聲木魚敲響傳出。
“師父,看來你的牛肉今晚是吃不成了。”
跟著一路的四個書生,早就疲憊不堪,催促著擠了過去,推開寺廟門扇,昏黃的油燈擺在貢桌,火光隨著門扇打開卷起的輕風‘呼呼’搖晃幾下。
供桌上,一只小白鼠拖著尾巴爬上桌,偷嘗香油,聽到門扇得動靜,‘吱’的叫了一聲,飛快跳下來,溜去桌下。
晃動的油燈之中,泥塑的佛像前,一個老僧背對著廟門,跪在蒲團一下一下的敲著木魚,輕聲誦著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