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地界山民接寨而居,清晨裊裊炊煙彌漫山麓綠林,出門開始忙活的農人,站在田間詫異的望去遠方西北,逶迤的山勢之間,褐黃貧瘠的土地覆上了一層‘綠衣’不少看到這一幕的村民丟了鋤頭,跑回村寨,拉起家中的婆娘、孩子就沖到外面。
村口二三十戶人呼啦啦的聚成堆,驚訝的看著遠方的大山忽然間長出的密林,也有崇信神仙的人朝那邊跪下作揖磕頭。
“到底怎么回事......昨天都還沒有......”
“肯定是山中出了神仙吧,沒聽昨晚后半夜那邊又是打雷,又是刮風的。”
“萬一是有妖怪呢?”
“妖怪會那么好心,幫周圍大山全植上樹?!”
“哎呦,你們快看,那些樹還在長呢......都快過去另外一座山了。”
“仙法啊,這是神仙顯靈,大伙趕緊拜拜,說不得咱們這座山也會長滿林子,惠及子孫啊,都跪下來,趕緊拜拜。”
聚在村頭的村民被村里老人說動,猶豫了一陣,見前面有人跪下磕頭,也緊跟著雙手合十跪去地上朝西北方向念著祈福的禱詞,希望村子這邊也能受神仙高人恩惠。
百余人的祈禱像是被聽到,有人睜開眼就見最近的一座山已經變得郁郁蔥蔥,各種樹木在風里微微搖晃枝葉,沿著山村、農田外褐黃的土地,一根根樹苗、青草破土而出,轉眼間拔升變得粗大,撐開的樹蔭遮去村頭聚集的村人頭頂。
不少人睜開眼看著這一幕,忽然哭了起來,“謝神仙,開恩啊——”
村民的呼喊感恩,遠去西北群山當中的陸良生卻是聽不到的,看著拔地生長的樹林植被蔓延數十里之外,一片生機勃勃,不負之前的蒼涼貧瘠,心里多少有些感嘆,想不到萬妖丹里蘊含的妖力,竟能覆去這般遠。
對于洞口蹲著看戲的蛤蟆道人和公孫獠就有些感到可惜了。
“本王費那般勁兒煉成的,還差點翻船,居然就被你徒弟這么用......”
“是啊,要是給老夫好歹也能吃上幾頓.....確實有些可惜,就不算不吃,或許還能沖過妖王境許多......”
說著話,也沒什么好看的了,起身回去洞里。
外面。
陸良生站在崖邊舒展了一下筋骨,將畫架收起來放去書架,與紅憐棲幽說笑兩句,回頭叫上師父準備下山,此時事已了,也該是回長安,順道去五色莊看看是誰雀占鳩巢。
山中其余妖物死的死,逃的逃,蛤蟆道人看著一地顯出原形的獸類尸體,饞嘴的呲溜吸了下口水,喜滋滋的從洞里尋來柴禾點燃,架上小鍋。
陸良生過來時,正剝了一條大蛇下鍋,繞著鍋邊翻看菜譜,聽到腳步聲,見徒弟帶著紅憐、棲幽,提著書架,愣了一下:“這是咋了?要走啊?”
書生朝鍋里看了一眼,滿滿一鍋白花花的蛇肉差點裝不下,如果是一般蛇類倒無所謂,可這條蛇該是有意識的,像人能說話交流,要吃的話,總覺得難以下咽,陸良生收回視線,點點頭。
“嗯,還要去一趟無疆山,然后就該回長安了。”
蛤蟆道人眼饞的看著一鍋蛇肉,眼睛亮了一下,干脆的將整只鍋一起端在手里,回頭叫了聲站在破爛的石椅前的公孫獠:“你這破洞沒了,隨老夫去長安居住,隨時都可上街逍遙,總比這里強。”
對于師父的話,陸良生沒有反駁,面前這位妖王并不吃人,除了沒事鉆進話里尋蜘蛛精晦氣,倒也不會隨意惹出亂子來,那邊屹立的公孫獠轉過身來,與這邊師徒倆一起走出洞口。
“本王屠了西北群妖,往后連個說話的妖都沒有了,自然要去長安,不過”
說到這里,公孫獠微微垂了垂眼簾。
“可能要先去一趟大漠,想靜一段時間。”
便朝蛤蟆道人拱了拱手,又轉去陸良生,書生還禮時,身形一轉,化作一片黃沙飛去天空,向更遠的西面而去。
公孫獠離去不久,崖邊窸窸窣窣一陣響動,下面攀爬的陸盼八人汗流浹背的扒著崖邊露出腦袋,見到站在崖邊的陸良生,臉上立刻泛起笑容。
“良生,這崖真夠難爬的,好在難不倒我八人。”
“哪個.....盼叔,我們正準備下去了。”
陸盼八人笑容一僵,下意識的偏頭朝下面望去一眼,山壁陡峭裊繞云氣,樹頂大巖猶如豆子點在大地。
‘咕’
八人喉結滾動,咽下一口唾沫,正要說話,上面的陸良生笑起來,揮開袍袖拂開,陸盼、陸喜、陸慶八人頓時眼睛一花,遠方的山麓、近前的陡壁懸崖都在天旋地轉,連忙閉上眼睛,不到半息,腳下踩實,聽到‘吖哼兒哼’的驢鳴,才敢睜開眼睛,視線之中,老驢甩著尾巴歪著脖子正看過來。
陸慶抬起臉,看著繚繞云霧的獨峰,咂咂嘴:“花了大半夜的時間才爬上去,下來就用了幾個呼吸不到.....”
“這么說來,咱們爬了一晚上都白爬了?”
“往后回去,少了一個吹噓的地方,可惜啊。”
“紅憐,你跟師父先下去吧。”
將書架交給清風帶去山下,看著女子,還有端著鍋的蛤蟆道人飄去山外,降去下方漸漸化為小點,陸良生迎著山風,微微側過臉:“你還沒走?”
破碎堆積的碎石后面,拖著尾巴的紅狐小心翼翼的出來,沒有任何聲息的化作一個端莊的女子,朝對面的書生矮身福了一禮。
正是之前的紅娘。
“先生.....”
女子怯生生的開口,看了一眼目光微冷的陸良生,連忙又低下頭:“先生莫怪,紅娘留在這里,就是想向先生求一件事。”
發絲撫動,陸良生轉過身來:“何事?”
紅狐雙膝忽然一曲,跪去地上,俯身拜伏下去:“紅娘跟隨骨夫人多年,她雖性子不好,可對婢子多有照顧,不像家姐那般落井下石,如今她已去了,紅娘想將她包裹的那具尸骨帶回白虎嶺入土為安。”
“白骨?”陸良生微蹙眉頭。
聽到書生質疑的語氣,紅娘不敢遲疑,趕緊解釋道:“當年畫紅宜帶妾身離開棲霞山,來到白虎嶺,林中有具遇害的姑娘,死去多年只留一具白骨,夫人便依托白骨讓畫皮有了附著,才能立地而行,昨日她附著妖王時,在洞室內褪出骸骨,才能用畫皮迷惑妖王......”
原來這里面還有這般曲折,想著剛才日出之時,畫紅宜的表現,陸良生沉默片刻,朝匍匐地上的紅狐抬了抬手。
“那你便去吧,尋到畫紅宜的尸骨,帶回白虎嶺安葬,往后如我之前所言,好生尋一處山林,安心修煉,若是讓本國師知曉你繼續為惡,便如你姐姐白狐一般,收入葫中化為濃水,可記下了?”
“紅娘記下了。”紅狐磕去一頭,起身看去前方,山崖邊空蕩蕩的,早已沒了陸良生的身影。
“謝先生!”
紅娘又道了一聲謝,方才走進洞室,循著對畫紅宜的熟悉,找到了藏在石室當中的一具人的骨骸,蹲下身將它抱在懷里,撫去白骨上的灰塵。
“夫人,紅娘來帶你回家了。”
橫抱著尸骨回到洞口,從另個一方向飛去了山崖外,投進遠方山巒間的郁郁蔥蔥里。
山下。
陸良生腳下一踏最后的山壁,身子輕飄飄落去地上,看到老驢撒歡的跑來,在主人衣袖蹭來蹭去,氣得棲幽拿手拍它鼻子。
“那是我的!”
旁邊的書生,目光掃過周圍,發現陸盼端著鍋,不見了蛤蟆道人。
“我師父呢?”
紅憐抿嘴輕笑,指尖在袖里悄悄指去驢臀一側的書架,微開的小門里,蛤蟆道人懶洋洋的側躺里面,拿著煙桿嗒了一口,口中哼了哼。
“你小女鬼要笑就笑,別拿手指著老夫。”說著,打了一個哈欠,咂咂嘴:“還是這般舒服,良生啊,趁為師沒餓,要去哪兒,趕緊走。”
“好的。”
陸良生笑著回應一聲,牽過韁繩,便叫了聲:“走了。”
“是!”紅憐笑嘻嘻的應道,化作一股青煙鉆去書架掛著的畫里,陸盼看著懷里抱著的鐵鍋,迷糊的叫上其余七人跟上。
唳——
清風化作的蒼鷹飛在天空長鳴,老驢不甘的仰起驢頭‘吖哼兒哼’發出難聽的嘶鳴,跟著天空翱翔的身影,去往無疆山。
天光劃過云間落去下方顛亂的山麓,高聳的山峰像是被削平了一截,光禿禿的沒有林野,飛過天空的鳥兒俯瞰山下一處矗立的道觀,有著擎天大樹,枝繁葉茂灑下斑斑點點的光斑在地上晃動。
叮叮叮 道觀檐下的風鈴輕搖,一片寧靜當中有三道身影跌跌撞撞狼狽的從外面回來,也不進屋,就那么坐在檐下,擦去臉上的汗漬。
“就說那妖王平白召集群妖沒好事......竟要殺我等取丹。”
“......唉,要不是我三個有點本事,怕尸體都沒留下。”
“哼,待我們恢復法力,再——”
檐下三道身影之中,魁梧彪壯的大漢豪邁的揮開手,忽然想起公孫獠的道行、紫星道人的修為、還有那個身披金甲的猴子,以及風度翩翩的書生,語氣頓時一轉,揮開的手指去四周建筑。
“恢復法力,再在此處安家,好生修行,不過問外面的事,我三妖出世第一遭,雖然遇上倒霉事,但有了此處,也算有福了,哈哈!”
二妖對視一眼,齊齊點頭,抱拳:“大哥說的有理!”
叮呤咣啷——
夾雜風鈴輕響之中,還有一道銅鈴晃蕩的聲音遠遠的從山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