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破春風 洞中一句“紫星,好久不見”回蕩,仿佛讓人憶起了過往。
蛤蟆道人站在石階下方,身上紫氣彌漫,漸漸拔高,再到散去,一個胖乎乎灰袍老人,挺著圓鼓鼓的肚子,圓潤下巴,還有幾撮長須在風里撫動。
盯著上方石椅上那人,揮開寬袖將紫氣收斂,圓臉堆起笑容。
“不過十來年嘛,用得著好久二字?老夫最近對這好久不見有點忌諱,上次碰到一個老禿驢也是這么說的,害得我倒霉了許久。”
上方照亮的石椅上,那身影聽到這里來了興趣,微微向前傾身,一側火光遮掩的陰影落在半張臉上,咧開嘴角勾出笑容。
“哦?看來那老禿驢自尋死路。”
“老夫沒吃他。”蛤蟆道人將臉偏去一旁,“老禿驢乃是我妻之父。”
“你妻之父?”
石椅上的身影,眼睛眨了眨,看著對面的蛤蟆道人,對方也側臉眼睛瞟來,沉默了一下,他忽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還你妻之父,老丈人就是老丈人,繞那么大一個圈子,不過能給你當老丈人,那和尚怕也不是尋常僧人了。”
這洞中之妖,對蛤蟆道人何其了解,不難想到所謂的妻子,就是岐山附近埋在墳下的人類女子罷了。
笑聲持續響著,昏黃的火光充斥寬闊的洞府,幾條延伸的洞道,不時有系了獸皮的幾個小妖出來,在石桌擺上酒水,急急忙忙又回到里面,不忘回頭瞥去大廳那坨矮小的身影。
“咱家大王請的就是這蛤蟆妖啊?沒見有多大能耐。”
“大王請的,自有大王的道理。”
“別嚷嚷,你們才成精怪多久,那是紫星老妖,當年那是逢誰吃誰的主兒,好幾個修道大派的人被吃了不少。”
“哎喲,這可厲害了,你說道說道,怎么個吃法?”
“一張嘴,全吸進肚了,還能咋吃?油炸啊,走走,快去后面把那頭肥豬給洗干凈放蒸籠里,大王還等著上菜。”
知曉蛤蟆身份的那個小妖頗為神奇走在中間邊說邊過去了洞道,盡頭到底岔口一側壁室,幾條根須從石縫里伸出來,像是簾子垂在洞口,里面腥味撲鼻,四個小妖進去,里面寬敞許多,鍋碗瓢盆一應俱全。
一個領頭的小妖跑去將壁上掛著的蒸板取下,回頭催促另外三個快些動起來。
“去把牢里近日抓到的肥豬洗干凈,千萬別松繩子,不然跑了,拿你三個上桌待客。”
那邊,三個小妖手腳也利索,打開欄柵,里面捆縛一個肥頭大耳的身形,側躺那里,豬毛如鋼針,獠牙外翻,瞪著大眼望著他們三個哼哼唧唧。
“哼哼快放了俺老豬,逼急了俺,把你們這洞給掀翻了。”
三個小妖拿手拍去豬妖腦袋,端來幾盆水,扛起粗肥的手臂、大腿挨個擦洗,也是累的不輕。
“我說你少說兩句,你沒事往這邊拱干嘛,惹了我家大王,還想跑?”
“哼哼哼俺老豬沒像惹他,就是過來找兵器的。”
另一邊的綠皮小妖擦了豬妖胳肢窩,抬起臉皺都快堆著下眼袋了。“那你拱我家二娘干嘛?算了,算了,等會兒你也說不了話了,趕緊多說說,一會兒就要下我家大王的肚了。”
側臉也對另外兩個妖怪說道“擦干凈點,等會兒我們還能吃點殘羹剩湯。”
捆縛動彈不得的豬妖瞟到欄柵外面,一個小妖拿著一柄尖刀坐在石頭上磨來磨去,奮力扭動身子,一對銅鈴大眼兇戾的瞪起來,然后發出殺豬般的吼叫。
“哼啊啊啊昂哼啊啊”
吵鬧的后洞外面,洞廳之中,說笑停下,那石椅上,名叫公孫獠的狼妖站了起來,一身白皮毛化的大氅垂在身周。
“紫星,我知你身受重創,今日歸來,本王特意給你準備了血食,修補傷勢。”
說完,抬手拍響兩聲,
連接洞廳的壁室,幾個體格壯碩的灰毛狼妖拎了五個男女出來,呲牙長吻還在幾人頸脖臉上聞了聞,扔到洞廳邊上按跪下去。
顫顫兢兢的身子看著兩邊站立的灰毛妖怪,一個個臉色發白,對于前面站著的胖乎乎的老者,還有石階上身披大氅的男人,沒一人敢發聲求救,能站在這處妖怪洞里的,也只能是妖怪了。
蛤蟆看著跪成一排的幾個男女,臉上笑吟吟的沒減少。
“就這些?”
“不止!”狼妖揮了揮手,坐去石椅上,大氅翻卷帶起的風吹的火盆上光芒明滅。
“這是給你開胃準備的,等會兒還有只豬妖,蒸好了你我同食!”
蛤蟆道人沉默下來,邁開腳過去那幾個青年男女,他們也是能聽到二妖的談話,感覺到那胖乎乎的老人走近,嚇得渾身哆哆嗦嗦起來,其中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抬起臟兮兮的臉,臉上全是淚水,牙齒噠噠的上下不停磕碰。
“老神仙,我不想死,求求你不要吃我,我不想死”
剩下四個不敢說話,聽到要吃他們的話語,早就嚇得癱軟,發抖的抱在一起。
火光搖晃,蛤蟆道人負起手,哼了聲轉去一邊,朝石階過去,挺著圓鼓鼓的肚子,微微頷首。
“臟兮兮的,讓老夫吃?看去就沒食欲,這樣,洗干凈后,給老夫留著,有了興致再吃。”
石階上面,白狼妖公孫獠向后考取椅靠,閉了閉眼。
“這可不是本王認識的紫星了。”
抬起手臂,向那邊幾只狼妖揮了揮,讓它們將五個人類帶下去,隨即,睜開眼睛,目光仿如射出電光。
胡須里,嘴唇張開,露出森寒獠牙。
“你沾了太多人間氣,變得軟弱了,這不是一件好事。”
“老夫這叫文雅!”
公孫獠口中冷哼,一掌拍去扶手,震碎巖石飛濺開去“你怕是想當人!”
蛤蟆道人一抖寬袖,轉身目光直直看去,于他對視。
“老夫從有靈識那起,就一直想當人,不然紫星道人如何來的?”
氣勢一激,妖氣鼓漲灰撲撲的衣袍,紫氣在蛤蟆身后彌漫,霧氣中隱約顯出一只巨大蛤蟆的虛影伏地嘶鳴。
對面,白狼妖也是黃煙籠罩,一頭白絨巨狼虛影邁著腳掌孤立懸崖。
廳中氣氛凝固時,洞廳后面,洞涇伸出傳來殺豬般的嘶吼,原本劍拔弩張的兩妖,被這聲嘶吼攪的氣氛全無,紛紛收了妖氣。
蛤蟆道人聽這聲音有些耳熟,開口問道 “你抓了一頭豬妖?”
“一個外來的妖怪,你認識?”
公孫獠偏頭,朝一個小妖挑了挑下巴“還沒蒸,就把這頭豬妖帶上來。”
待手下妖怪離開,空蕩蕩的洞廳,偶爾響起火盆噼啪的輕響,彈起些許火星升上半空,白狼妖重新坐回石椅,輕出一口氣,緩下語氣。
“紫星,你終究是妖,這里才是你的家。”
火光對面,蛤蟆道人看去洞里陳設,獸皮、人皮鋪在洞壁,空氣中彌漫血腥,微微閉上了眼睛。
“曾經是。”
腦海里,響起霞光披在的山麓,升起炊煙的山村,扛起鋤頭歸家的老農、撒潑交罵的婦人、畫里哼哼唱唱的小女鬼,追著自己到處亂跑,鉆進菜圃的花白母雞,以及坐在老松下,捧著書卷的徒弟。
嘴角不自覺咧開,笑了起來。
“現在老夫的家不在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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