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過初秋,山巒間秋意越發濃了,夕陽霞光里,一片片枯黃在山間搖曳,紛紛飄零過下。
如走過雨幕般的老驢甩著禿尾巴,伸出舌頭去舔落下的枯葉,蹄子落下的瞬間,已是數丈之外,微微起伏的驢背上,橫坐的陸良生翻看書本,接過紅憐采摘來的果實,輕咬一口,汁甜肉脆。
“師父,要不要來一口”
余光之中,搖晃的書架內,悶悶傳來蛤蟆的聲音。
“不吃”
陸良生拍拍驢頭,讓它緩下速度,隨手將書本闔上,跳下驢背,拉開書架隔間的小門,將手里還有水果遞過去。
里面,蛤蟆道人耷拉兩條小短腿靠坐葫蘆,白花花肚皮上顫了一圈繃帶,那是被小鍋燙傷的。
“還在生氣啊,師父,我道過不是了。”
陸良生蹲下來,將水果又遞進去一點:“吃點果實,消消氣,可甜了,水還多。”
“哼”蛤蟆道人轉了一個方向,“讓你燙一回試試”
瞥了瞥徒弟手中紅彤彤的果實,咂了咂嘴,往一邊挪一下:“把水果放下。”
旋即,伸蹼將隔間小門啪的一聲拉來關上。
陸良生失笑的收回手,起身重新坐回驢背,翻出地圖看了看,讓老驢繼續前行,自從普渡慈航那一戰后,師父越來越像個小孩子,時不時會鬧一些小脾氣。
此去岐山洞府雖然路途遙遠,也算熟門熟路,途中不耽擱,以陸良生的縮地成寸,老驢的速度,大抵一兩個晝夜就能趕到。
從棲霞山出來,一路向北過了河谷郡,轉道沿著官道穿伏麟州,在京城停留半個時辰,去見了閔常文父女,給了隱身符,教他們使用的方法。
也叮囑閔月柔,若事不可違,讓她強行將閔常文帶走,以老人的性格,多半會與城共存亡,女子也大抵清楚這一點。
之后,也打聽了左正陽的情況,可惜幾日前,養好了傷口,就不辭而別,就連閔常文也不知曉他去了哪里。
斷臂一事對他打擊很大,能挺過來,或許這會兒,說不定已踏上修行之路了。
辭別這對父女,陸良生沒去城隍瑜那邊,僅僅見過一面,交談過幾句,與對方并沒多少交情,去拜訪也有些突兀。
離開京城,渡河一路北上,已經是一日之后,撿行人較少的山麓而行,隨著距離岐山越近,周圍山勢、原野呈出荒涼。
林野搖晃,荒山枯樹之間,鳥雀驚的在林子里啪啪亂飛,一道長煙蔓延,在吁的隱約聲里,停在一座獨鋒下。
老驢氣喘吁吁的踢踏蹄子,搖晃的書架隔間,蛤蟆道人推開小門望去四周風景,打了一個哈欠。
然后,順著繩子滑下來,雙蹼踩在不平的地面,回頭朝那邊的徒弟說了一聲。
“洞府,你也知曉怎么開啟,就自己上去吧,為師有件事要去辦,不用跟來。”
言畢,負起雙蹼貼著屁股上,一搖一晃,朝著西面的枯林矮山過去。
紅憐鉆出畫卷,來到書生旁邊小聲問道:“公子,蛤蟆師父怎么了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月朧劍震動幾下,從鞘口退出一點出來。
“蛤蟆有心事,肯定想鵝了”
陸良生拍在劍鞘上,“閉嘴”這才拉著老驢與紅憐一起上山,這次過來,是為宇文拓和屈元鳳兩個弟子挑選適合的修行之法。
師父收集這么多,應該能挑選出來吧。
進入師父這處洞府,璀璨星河在上空亮了起來,彷如走在星辰圍繞之中,不遠處,那日從另一個隱秘空間掉出的法寶、秘典、丹藥依舊還堆積在那里。
看著比他還高的一堆法寶丹藥典籍,捂了捂額頭,這下有的找了,難怪師父不上來。
陸良生一屁股在小山前坐下來,隨手拿起一本法門秘典,朝后面叫了一聲。
“紅憐,快過來幫忙,就該先讓師父一起上來的”
喃喃的聲音傳去洞府外,秋日黃昏光芒落去西面的山頭,沙沙沙的灌木擠開的聲響,背著葫蘆的蛤蟆道人,沿著崎嶇不平的山地走上半山腰。
柔和的夕陽卷著塵埃照來,視線前方,慌石遍地,光禿禿的山壁凸起的巨巖下,有座孤零零的土包,一旁還有顆當年他親手栽的樺樹,如今已有人的腰身那般粗壯。
蛤蟆道人負著雙蹼走過去,仰起蟾臉,伸出蛙蹼撫過上面,當年雕刻的字痕,風蝕的嚴重,早已模糊不清。
蹼頭沿著當年雕琢過的痕跡,重新刻出上面的字,好一陣,他背著葫蘆盤坐下來,對墓碑笑了起來。
輕輕說了一聲。
“我回來了。”
注視著墓碑良久,蛤蟆道人雙蹼壓著膝蓋,忽然笑出聲。
“好久沒來了,老夫這段時間去了外面,那可是叱咤風云,幾大宗門聯合起來圍剿我,還有一些不入流的貨色也來了,哈哈老夫何等人物,豈會讓他們成功不過,最近老夫也很忙,還收了一個徒弟,很聰明,一開始啊,老夫就不沒想過要收他,還害得我原形畢露,差點把妖丹給爆了,好在一切都挺了過來,你別擔心,你看我不是好好坐在這里陪你說話 上次,老夫還遇見你父親了,一個老禿驢,啰里啰嗦的,還想當老夫丈人,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豈有他好果子吃,哈哈哈”
夕陽照過來,一只蛤蟆對著一座小墳包笑的意氣風發。
“時間太快了其實老夫知道你或許已經投胎轉世,沒關系,待我恢復修為,一定去城隍那里問問你在哪里,問不出,老夫砸了城隍廟,再去泰山鉆進陰府,把那生死簿找出來”
絮絮叨叨的話語好一陣,不乏吹噓的意思,過得好一陣,蛤蟆道人拍拍屁股從地上起來。
“老夫得去看看徒弟了,不省心啊,往后有空再回來看你。”
這才離開了這方,說過許多話后,心情頗為愉悅,腳步輕快走動,時不時還蹦跶小跳兩下沿著來時的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