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微風吹動薄霧。
拖著桃木劍回來的道人,此刻才注意到站在廟門的書生、聶紅憐、蛤蟆道人,臉上愣了一下,連忙走上前。
“嘿,你們怎么在這兒?”
見到舊人,陸良生心里也很高興,就是有些納悶,怎么會在這里遇上。
“這話倒是我該問你,不是降妖除魔天地間了嗎?怎么還在這兒?”
說著邀他進廟里。
那邊,孫迎仙走來幾步,臉色陡然一變,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連連擺手,說了句:“你們先進去,本道還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忘記了。”
在陸良生三人視線里,轉身跑進對面的林子里,窸窸窣窣一陣,方才出來,一邊系著褲腰帶,一邊說道:“剛剛來的匆忙,忘記擦了…..”
聶紅憐瞪去道人:“惡心!”
看他動作,和那句:“忘記擦了…”
陸良生不難想到是什么,忍不住笑起來,回到篝火旁,從書架下方的小隔間里,拿出碗筷。
“剛好開飯,坐下來一起吃。”
系好褲帶的道人也不客氣,盤腿坐下,聞了聞鍋里的米粥。
“怎的沒有一點葷腥,還好下午的時候,路過一個村子,在田里抓了些。”
說著從腰間的袋子里,掏出幾只剝了皮的東西,白花花的,只有巴掌大小,撕成數塊就那么丟進鍋中。
一股肉香從鍋里升起。
陸良生掰了一根枯枝丟進火里,看著孫迎仙舀了一勺粥湯到碗里,重新問出廟門的那番話。
“.…..你怎么會在這兒?”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道人喝了一口,挨近坐過去:“本道游歷兩年路過河谷郡,想起陸家村了,就尋過來看看故人,半道肚子疼,就去拉屎,結果那四個王八蛋慌慌張張跑來撞個正著,還說這邊有妖怪,這不,本道秉持降妖除魔衛道之心,褲子一提就來了。”
聶紅憐遠遠的朝他呸了一口。
“除魔衛道…你剛才急色的樣子,你猜我們會不會信。”
那邊,孫迎仙也只得嘿嘿干笑兩聲,不管是女鬼還是女子口中說出,終究還是有些不好接這話。
陸良生舀過一碗肉粥,遞給蛤蟆師父,一邊問道:“對了,這兩年你去了哪兒?”
“西北。”
道人埋著頭,筷子叮叮當當的刨著碗底,很快吃完,抹了抹嘴,又去盛了一碗。
“…先走了其他地方,后面一年才去的西北,吃了一年的沙子,不過….”
說到這里,孫迎仙端著碗蹲在火堆旁,笑的頗為得意:“.…..不過本道可是進步神速,已經沖到筑基境界。”
筑基有兩個小境界,一曰闞虛,一曰促實,陸良生這三年也僅僅沖到闞虛小境,急著出來,參加秋闈,也有出來提升修為的想法。
想著時,蛤蟆道人忽然開口,口中咀嚼粥里撈起的肉,一邊問道:“這肉不錯,是什么肉?老夫還從未吃過…”
“這種肉都沒吃過?”孫迎仙從懷里夾起一塊,朝蛤蟆揚了揚:“田雞。”
聽到這句,陸良生愣了一下,看去師父。
“田雞是何物?”蛤蟆拿出口中咀嚼的肉,仔細一看,還有蛙蹼連著,短小的身形頓時定在原地,腦門青筋一鼓一脹。
下一刻,操起地上小樹枝,跳了起來,瘋狂揮舞朝道人頭上揮打!
“竟叫老夫吃同類,不安好心。”
雖然不疼,孫迎仙還是抱著腦袋躲閃,叫道:“本道尊老愛幼,從不對…對了,你又不是田雞,打我作甚?!”
蛤蟆道人愣了愣,余光瞄了眼徒弟,干咳兩聲,丟了細枝,負蹼往回走。
“老夫這是告訴你,不要亂殺生。”
搖頭嘆口氣,朝陸良生笑道:“為師當了三年多的蛤蟆,都快把自己當成真的了….”說著,將碗里的殘肉丟回鍋里。
陸良生看了看碗里粥上飄著的蛙肉,“那待會兒,再給師父煮一鍋。”
“不用。”
蛤蟆道人坐下來,蛙蹼猛地一拍:“就是覺得有點淡,再加點鹽。”
道人捂著腦袋,坐回篝火旁,擦了擦臉上打出的痕跡。
“我就白被打一頓啊…”
這句話引得蛤蟆道人拿蟾眼瞪過去,令聶紅憐和陸良生一旁偷笑,過得片刻,陸良生才和孫迎仙繼續說起話來。
“對了,西北那邊是什么情況?你又怎么跑回來了?”
“那邊有點亂,前兩月,一滴雨水都沒下,修道中人過去幾個,施法求雨也沒用…現在那邊春播沒種上,后半年顆粒無收的話,大概要有大亂了。”
陸良生皺了皺眉,看著搖曳的火焰。
“朝廷呢?”
“沒見著。”
孫迎仙放下碗,就著地面鋪砌的干草躺下來,雙手枕在后腦,有著復雜難言的語氣。
“.….反正本道回來的時候,路上就沒見過,西北那邊,今年難熬了。”
廟外樹葉嘩嘩的作響,廟內相對的安靜,蛤蟆道人對于這些事并不關心,吃了東西,翻了身睡了過去。
陸良生沉默的盯著火光,忽然又笑道:“朝廷中能人多的是,我們兩個山野閑人操什么心。”
篝火另一邊的道人也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隨即話語一轉。
“.….對了,你們怎么在這破廟里?”
“去參加今年的秋闈,考舉人。”書生攤了攤手:“不然咱們又怎么會碰上。”
一聽到陸良生說起學業上的東西,孫迎仙連忙捂住耳朵,側過身去。
“別說了,你那些東西,本道一聽就頭皮發麻….還說,到了陸家村,吃你母親煮的飯食,又沒機會了。”
陸良生笑起來,取過一本書籍著火光翻看。
“不如隨我一道去河谷郡,等考完鄉試,一起回陸家村。”
“再說再說…”
孫迎仙這一路回來,想必也是疲憊不堪,說了幾句,便是沉沉睡過去,鼾聲之中,還有紙頁翻動的輕響。
一旁,聶紅憐趴在神臺安靜的看著書生聚精會神的側臉,嘴唇勾起,輕笑出一對梨渦。
“.…..真好看。”
不久之后,遠方的東面,泛起了金光,刺破云層灑下來,將籠罩天地的黑色邊沿,一寸寸的推散開。
老驢興奮的嘶鳴,廟內的一行人已經打點好了行裝,穿過這片山野,去往北面的郡城,一路上有說有笑,熱鬧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