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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陰氣騰騰,往生不去

  “快些走,此間是留不得了。”

  喧囂吵雜在身后遠去,穿過花圃小道的王半瞎,提著袍擺一路小跑,來到前院大門,門房已經不在,把守的護院將門栓插上,還加了一把銅鎖上去。

  自從發生惡鬼作祟的事情,每到夜里,府中仆人護院都會早早避開,躲進房中睡覺。

  王半瞎看著那比他拳頭還大的鎖,急的跺了跺腳。

  “這可如何是好。”

  門房那邊的老頭也不在,只得下了出了房檐,來回走動,一想到那灰袍子的人身上,彌漫的妖氣,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隨即,一咬牙,轉身就往回走。

  “找陳員外,讓他遣人送我出去…唔…就說家中有急事。”

  又穿過前院長廊,返回花圃間的小道,叨叨擾擾的細碎話語聲里,忽然停了下來,下意識的看去四周,遠方廊檐,燈籠輕搖,

  搖晃的燈火照來,花圃假山之間,泛起薄薄的一層白霧。

  “咣….”

  霧氣翻涌,隱約間有鑼響,王半瞎心頭猛跳,呼吸都變得極重,吞咽口水,那霧氣之中,仿佛有人影扭動。

  接著一聲“咿咿咿…”戲腔長音回蕩。

  “.….我不會這么倒霉吧,這里把它給遇上了…..”

  王半瞎小心朝還有人聲遠遠傳來的木樓挪動,就在轉動時,距離不遠一顆樹后,一道細長黑影趴在后面,然后,慢慢探出半張臉,直勾勾的盯著他。

  “娘咧!!”

  再也憋不住了,王半瞎扯開嗓子嚎了一聲,轉身撒開腿就跑,遠遠近近,那方木樓的嘈雜的人聲變得清晰,心里頓時稍安了些許。

  猛地推開廳門,大喊:“那厲鬼出來了——”

  然而,他聲音被一群喝高的人吵鬧聲掩蓋了下去,門旁有人聽到他的話,提著酒壺醉醺醺過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王先生,什么來了,干脆和我再喝兩杯…”

  坐在中間首位,與人說笑的陳員外見他臉色發白,渾身抖的跟篩子似的,心里也有股不好的預感。

  老人讓兒子將他扶起來。

  “王先生,剛剛你去了何處,臉色怎的這般難看?”

  門口,王半瞎看著嬉鬧的眾人沒有在意的意思,一跺腳,用上他這輩子可能最大的嗓門吼了出來。

  “那厲鬼來了,就在外面——”

  歇斯底里的聲音響徹,嘈雜的廳內,瞬間安靜下來,就連原本朝王半瞎走去的陳員外父子倆都停了下來,笑容僵住。

  四十多人就那么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另一邊,陸良生跟著起身,捏了捏意識不清的蛤蟆,見他沒反應,只得讓對面的陸盼等人準備離開。

  “盼叔,我們人都齊了嗎?”

  陸盼拍打下臉,消除下酒勁兒,偏頭看了眼旁邊,“陸慶跟那屠夫喝酒去了,馬上我就去叫…..”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廳里安靜的都能聽見眾人的呼吸聲,他那句:“馬上就去叫他。”剛一說完,陡然感覺室內的空氣都在驟降。

  “…好冷啊…”

  “怎么回事,大家怎么不說話了啊,來繼續喝酒…..”

  “噓,別吵,外面好像有些不對!”

  鏘…..

  一聲輕鑼回蕩。

  “.…..戚戚枉枉…嘆芳軀不遇良心郎….”

  幽幽戲聲在外面響起來,像是繞著這棟木樓在唱,風拂過樹枝,映過燈籠的光芒,投在紙窗搖搖晃晃,黑影幢幢,如同鬼魅。

  這一下,幾乎所有人酒都嚇醒過來,大氣都不敢出,那陰惻惻的女聲在耳邊回蕩。

  “.…..陳郎…..你在哪里…..”

  兩側一排排紙窗,密密麻麻的黑影如人一般趴在上面,像是朝里面窺探,陳員外兩股戰戰,看著左右。

  “諸位,那…..那個…..鬼祟就在外面,還請諸位高人…..”

  話語未說完,便是啪的一聲。

  一扇紙窗唰的打開。

  下一刻,其余窗戶齊齊朝外拉開,風聲嗚咽的吹了進來,樓柱擺放的燈盞,火焰明明滅滅的閃爍,然后,呼的熄滅。

  整個正廳瞬間黑了下來。

  “啊啊——”

  丫鬟發出尖叫,大廳內所有人混亂起來,驚恐的推搡,有人被踩到腳發出痛呼,門口的王半瞎第一時間就沖出了木樓,后面更多人尾隨在后,爭先恐后的擠出廳門。

  此時外面,蒙蒙的霧氣遮蔽了視野,看不清周圍的建筑。

  “那邊有燈光,去那邊!”

  屠夫指去的方向,朦朧霧氣背后隱約能見一絲光亮,陳員外夾在人群中間,被兒子攙著小跑。

  “堯客,那邊是好像不對啊…”

  名叫陳堯客的書生猛地停住腳步,拉著父親就朝另一個方向跑:“那邊是那日搭戲臺子的地方。”

  部分人見狀,連忙跟上這對父子,畢竟是此宅主人,總會安全一些,然而跑了一陣,腳下依舊是花圃的草皮,有人發現剛剛離開的木樓又出現在視野里。

  此時戚戚的女聲,化作嘶啞黯淡的老生,戲鑼鼓響。

  細長的黑影一步一頓。

  “霧月陰風盛盛…..君猜那墳墓,可有憎哭聲…..”

  跟隨陳員外父子的二十來人,早就被嚇得不行,原本以為打著除魔衛道的幌子來騙吃騙喝,說不定還能騙些銀子,結果真碰上這倒霉事兒了。

  “貨郎不見了…..他剛剛還在我旁邊。”不知誰大喊了一聲。

  那一步一頓的黑影旁邊,多了一個人影,看上去似乎就是忽然消失的貨郎。

  “跑啊——”

  人群徹底混亂,陸良生夾雜當中,被推擠幾下,便找不到陸盼等人,對于那霧氣中的鬼影,也確如師父所說,陰氣極重,以他的修為,根本不夠看的。

  眼下,他抱著蛤蟆不時回頭張望,想先將盼叔他們尋到,再做計較,不遠一顆景觀用的大巖石,一咬牙便是爬了上去。

  此時,返回跑的人群又碰上朝燈光過去的那一撥人,披著袈裟,肥頭大耳的男人嚇得哭嚎起來。

  “別過去啊,那邊也有…..”

  陰風陣陣,嗚咽的風聲如同女人的哭泣,從有光亮的方向徐徐飄來,蒙蒙霧氣里,似有個女人的身影飄忽。

  “陳郎…..你過來啊,奴在一直都在找你…..”

  聽到這句,陳員外身邊的青年,直接嚇得癱軟坐到了地上,褲襠漸漸被水漬浸濕一大片。

  不遠,大巖石上。

  陸良生搜索人群里的陸盼八人,沒注意手中捧著的蛤蟆道人醒了過來,搖搖晃晃的爬上了衣襟,又攀爬脖子。

  感受當微涼,陸良生余光看向蛤蟆,這個時候心里也有些慌了。

  “師父,你做什么?”

  爬動的蛤蟆,卻是不答。

  陰風陣陣。

  霧氣滾動,隱隱約約有張戲臺出現,白衣長袖,戴著寶釵花冠的女子,邁著蓮步輕搖漫走。

  “.….往生不來,奴也不去,燒那黃紙,灰煙飛,孤零墳頭,無親人哭,泥下濕冷,蛆蟲向惡,陳郎啊…你害我命矣。”

  長袖翻落,纖細優美的腰段停下,側過臉來的,卻是一張血肉模糊的猙獰。

  陳員外臉色唰的蒼白發青,他身邊癱坐的兒子更是發抖的厲害,周圍裝作除魔衛道的城中百姓擠做一團,嚇得眼睛都閉了起來。

  就這時,一道陰惻、蒼勁的聲音陡然在后方響了起來。

  “小小一只惡鬼,也敢在老夫面前,裝腔作勢…”

  眾人愣了愣,連忙回頭,就連人群里的陸盼等八人也尋著聲音望去,一顆大巖上,全身籠罩灰色斗篷的人影站在那里。

  光芒昏暗,看不清那是誰,可陸盼等人卻是知道。

  “良生…..”

  陰風吹拂,霧氣、遠方的燈火之間,站在高高的巖石上的身影,灰色斗篷輕柔撫動,呈出詭秘的氣息。

  “老夫縱橫重重山岳,也見過金光四射雄偉寶殿,今日卻見一只惡鬼,竟也在老夫面前放肆——”

  下方眾人只感一股無形的東西涌上來,汗毛都在瞬間倒豎,整個人都被壓的動彈不得,王半瞎卻是知道,那是妖氣。

  …前有厲鬼擋路,后有妖怪顯形…..沒活路了啊。

  然后,直接兩眼一翻,嚇得昏死了過去。

  其他人雙腿發軟,嚇得抱在一起發抖。

  “娘咧,這還有更厲害的.....”

  然而。

  斗篷之下,又是另一番模樣了。

  蛤蟆道人背負雙蹼,站在陸良生頭頂,又頂著床單,目光通紅的盯著前方那張戲臺,如同回到了曾經巔峰之時。

  不過,這是他酒勁上頭了。

  “師父......你別亂說酒話啊。”

  陸良生心里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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