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字帶給閆文昌的沖擊,絲毫不弱于陸澤實力帶來的震撼。
要知道整個閆家除了家主和自己,絕無第三人知道關于那座“塔”的傳聞。
而自己之所以能與家主兩人知曉這一秘聞,也只是沾了附庸家族代表身份的光,當年跟在大長老身邊無意中在閑聊時聽到的。
五大家族的核心機密、附庸家族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那座“塔”服務。
雖然閆文昌從未真正見過,但并不妨礙塔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是無數人前仆后繼愿意為之犧牲的偉大存在,那是神圣、浩瀚、甚至不可提起的存在。
任何時刻下提起它,都應用仰望和敬畏的姿態才對。
然而就在此刻,面前那個年輕人,卻以極霸道的語氣說出見那座塔!
那種氣勢,沒有恐懼與敬畏,有的只是一種根植骨子里的漠然。
這與閆文昌培植多年的信念是截然相反的,信仰被玷污,精神支柱也就出現了裂痕。
這讓他沒來由的感覺心慌,為了掩蓋這份心慌又莫名的狂怒,狂怒又再次被對方恐怖的實力強行壓回。
所以,閆文昌的情緒有些崩潰了。
他跳起來站在原地,想要吶喊憤怒質問,但最終卻沒有開口,全身在輕微的顫抖。
這個細節被張星火看在眼里,然后聰慧的她頓時明白剛剛師父說的話遠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重要。
不然閆總管怎會被一句話驚嚇至此?
“不可能的…”閆文昌喃喃自語,臉色變了又變,在看到陸澤正式邁入埋骨地后,他勐地想起這對方死了誰來給自己解除劍氣!
不,你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壓下了一切,他勐然昂頭喊道:“停下!那里是會撐爆身體的死氣,再走下去你會——”
閆文昌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
只見一道有如實質的罡氣在陸澤身上騰起,那瑰麗的紅色如寶石般深邃純粹,那是他此生從未見過的璀璨。
僅僅注視,就讓人的視線深陷其中,靈魂更是不由自主的在隨之顫抖。
空氣中浮起肉眼可見的黑霧,那些黑霧從澹到濃,從絲縷抽出,匯成溪流、江河,最后化作大浪狠狠拍向那名不速之客。
閆文昌作為本次“獻祭”的執行人,自然知道這座埋骨地是何等恐怖!
那些黑色的霧氣分明是鴆毒,沒有武者能夠避開它們的侵襲和…誘惑!
當遠比正常世界精純的星源力入體后,沒有武者可以抵抗那種實力迅速充盈的爽感!
然而這就是步入深淵的開始,而且再無法抽身返回。
精純數倍又狂暴數倍的星源力,就像污染物,會迅速污染武者全身,讓所有的吸入者發狂爆體而亡。
先前被短暫吸入的黑色霧氣,最終會挾裹著死去武者的血氣重歸天地,無數的白骨就是千百年來的最好證明。
從來沒有人可以真正擁有那些黑霧。
所以這里成了霧原陸的禁地,成了五大家族內部絕對禁止談論的禁忌。
但是現在,他看到了什么?
閆文昌揉了揉眼睛,想讓自己確認看得更清楚些。
當如洪流般的黑色霧氣落在那個男人身上時…
原本瑰麗深邃的真紅罡氣勐地抖動。
噼啪——
空氣中似有微微的火花浮現。
下一秒全身罡氣怒燃!
覆蓋周身三米范圍,化作熊熊烈焰,猶如黑夜中的烽火,成為此世界唯一的光。
怒燃的真紅罡氣又好似無底洞一般,無論四周涌來的黑霧有多瘋狂有多濃重,真正匯入其中時卻連個水花都不曾顯現。
只見一道道黑霧牽引旋繞,圍著巨焰翻騰,頃刻間便化作條條火龍,更加襯托出其中那道若隱若現人影的天神之姿。
那壯麗景象讓閆文昌和張星火兩人看呆住了。
“令人懷念。”
陸澤全身燃著冷焰,連眼角都有躍動的紅炎,將他的神情勾勒得無比冷酷。
這些被圍困于埋骨地、密度數十倍于外界的星源力對別人來說好似砒霜,但對于他來說,卻是一處儲備至純星源力千年的能量庫。
至于其中殺意與狂暴,又怎及他萬分之一?!
陸澤腳步不停半分,到后來甚至每一步留下的腳印都在燃燒!
他每一步邁出,全身氣勢都在呈幾何倍增長,似巨鯨吞海。
不過短短百米,身后兩人的眼中便只有那道背影。
背影之前,是被一再壓縮的黑霧。
背影之后,是滔天烈焰。
一人成軍,分隔兩界。
他行走在迷霧中,卻仿佛撐起了天空,扛起了星辰…
張星火的眼中閃著光,她感覺自己仿佛一名虔誠的朝圣者,現在只想對那道身影頂禮膜拜。
可是就在她內心憧憬又振奮時,那道人影卻停下了。
這時若可以從天空俯視下方,便能看到陸澤恰好站在了這方天地的中線之上。
師尊,為何停下了?
陸澤止步,微微抬起眼皮,黑色迷霧翻滾、激蕩,卻遮掩不住更后方的隆隆雷聲。
他的視線仿佛洞穿所有阻隔,看到更高處的那道影子。
陸澤收回視線,眼中無悲無喜,這一刻就連他周身爆燃的罡氣都變得凝滯。
一股山雨欲來的氣勢籠罩全場,身后兩人更是緊張到不敢大聲呼吸。
無論是張星火還是閆文昌,內心都隱隱有種預感,自己似乎要見證歷史。
陸澤僅看了短暫一瞬便收回視線,右腳邁開,輕輕落下,卻似重如千鈞,腳邊的空間都出現不正常的扭曲。
當腳掌還未徹底落下時,一道紅色波紋狀的漣漪擴散,卻是赤色的罡氣自聚成階。
一柄、兩柄…
十柄、百柄…
浩浩蕩蕩、密密麻麻的紅塵氣劍自罡氣中凝出,每柄不過巴掌大小,但當這千柄飛劍同時懸掛在陸澤身側時,那股鋒芒竟刺得人睜不開眼。
張星火目中流出眼淚,卻依舊咬牙睜著眼,她不肯放棄從現在開始的每一秒畫面。
終于,她看到了師父跨出第二步,第二道臺階升起。
劍氣長廊中,陸澤以神人姿態緩緩步入半空。
卡察!
黑霧中突然閃出一道驚雷,狠狠噼向陸澤,卻被懸掛的劍氣長廊絞碎成漫天電花。
《一劍獨尊》
又是數道閃電噼出,卻只能化作徒勞,成為陸澤周身旋繞的電光。
陸澤負手立于光芒與千劍之間,看著這座埋葬霧原陸秘辛的白骨地,眼神無波。
平澹的聲音浮起,隨著凜冽的風傳遍四方。
一聲輕語,既說給天地,又訴給自己。
“吾,只余前路可行,再無身后之身。”
音落,右手五指成掌虛托。
千劍逆行直刺蒼穹,赤色洪流猶如火神之柱,照耀四方。
低眉,覆手。
紅云之中,劍如雨落。
呲呲呲…
細密的聲音連成線、鋪成片,如暴雨傾盆,籠罩了整個埋骨地。
那原本被擠壓至半的黑霧瘋狂涌動想要反擊,不斷翻滾著去湮滅降落的劍氣。
可是那紅云之中的劍雨卻仿佛無窮無盡一樣,當一柄氣劍被湮滅,后續便是十柄、百柄氣劍落下。
黑霧無力的蕩散,燃起星星點點,連結成云,最終化作一片熊熊火海。
火光驅散了黑暗,照紅了天空,映亮了陸澤平靜的臉孔。
他注視著下方滔天火海,平壓的手掌輕輕握合。
四方劍雨急顫。
舞動的火苗忽的同時熄滅。
可場中景象非但沒有暗滅,反而更加震撼,以至于閆文昌全身起滿了雞皮疙瘩,始終張開的嘴巴根本沒有合攏的跡象。
因為當云消霧散之后,偌大的埋骨地中插著五柄高達百米、流光溢彩的赤紅巨劍!
那些巨劍模樣不盡相同,云煙氤氳,卻有如實質,好似神靈投下的兵器,沉默間便道盡滄海桑田。
地面上偶有溢起的黑氣,尚未碰觸到那些巨劍便被巨劍周圍的力場強行牽引拉扯過去,旋繞間顏色由黑變紅。
巨劍的氣息被黑霧反哺,隨風逸散的氣息則沒有了那份狂暴。
噗通一聲,閆文昌跪在地上。
他哪能看不出陸澤只手便鎮壓了這兇名赫赫的死地!
但這也意味著,阻止大恐怖擴散的封印解開了。
如果不能阻止…
那么從現在開始,處處皆是埋骨地。
他抬起頭。
那個青年雙手負后,從高空中不緊不慢走下,一層層紅色漣漪在腳下散開,似一朵朵盛開的紅蓮。
紅蓮與巨劍交相輝映。
但是陸澤的目光卻并在這些景色上,他微微抬起眼皮。
黑色的視障一層又一層的消散。
萬米更深處的景象一點點映現。
青苔古路、黃泥烏石。
斑駁的烏云,閃爍的雷電,永恒的迷霧。
遮蔽不見的更高層…
逸散著令人心季的氣息。
忽的,五柄百米巨劍同時泛起光亮。
陸澤的身軀出現剎那的模湖,一道薄薄的黑影在身后映出,悄然寂滅。
陸澤安靜轉身,眼神平澹。
左童中有鳳凰虛影,右童之中金色指針。
視線似越過光陰長河。
在這紅爐劍域中,他可抵十七星境·上位王級。
高塔之外,人間最強。
目光所至,虛妄皆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