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變突生,獨孤九如鷹隼一樣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射冷箭的位置。正是昨日看對岸那可特別扎眼的歪脖樹,一個穿著褐色衣衫,裹著臉,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正拈弓搭箭,準備射第二支箭。
“低頭!”獨孤九按住李牧的腦袋,李牧只聽到‘咻’地一聲,一支箭擦著李牧的耳邊飛了過去。李牧剛把‘小李飛刀’拔出來,就被獨孤九按了一下,氣不打一處來:“你干嘛?”
還沒等獨孤九回答,忽然吊籃猛地墜下,原來第二根箭的目標也不是人,而是另一根繩索。四根繩索斷了兩根,吊籃在空中反轉,眼瞅著就要掉到江心了。
獨孤九身手抓住李牧的胳膊:“大哥,咱倆死在一起。
“死什么死!”李牧掙脫開來,幫獨孤九把后背纏著的降落傘扯開,抬起一腳把他踹了出去。降落傘順利展開,獨孤九借著李牧這一踹之力,飄向原路,也不知能不能飛回對岸去。
李牧這邊情況就糟糕了,原本吊籃受力平衡,他和獨孤九各占一個對角,還勉強能撐住。這一腳下去,平衡被打破,吊籃整個一百八十度翻轉,把李牧扣在了下面。
他的降落傘根本來不及打開,就被翻涌的江水吞沒了。
“大哥!”
還在半空飄著的獨孤九,回頭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淚水滾滾,早已模糊了視線。
如此湍急的江水,倒扣著掉進去,還能活命嗎?大哥這是舍了自己,救了我呀!
我豈能獨活!
眼瞅著到岸邊了,獨孤九心里一發狠,拔出劍來,便要斬斷降落傘的繩子,跟李牧共赴黃泉去。
“別做傻事——”
忽然,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獨孤九不敢相信,努力向下看去,之間江水翻騰之間,吊籃竟然神奇地浮在水面上,李牧站在吊籃頂上,正聲嘶力竭地喊:“我會游泳死不了,原計劃不便,找渡口…”
話還沒說完,一個巨浪把李牧拍進了江中,吊籃被拍成了碎片。獨孤九怔怔地看著,視線往前二十米,李牧頑強地從水面鉆出頭來:“…找到射箭的人,殺…我死不了!”
又是一道浪,李牧被卷了進去,徹底沒了影子,不知死活。
獨孤九咬了咬牙,把劍收了回去。
大哥說自己死不了,那便是死不了。獨孤九對李牧的話,從來也沒有懷疑過。
萬一,大哥真的死了。給他報了仇之后,再隨他去不遲!
獨孤九打定主意,也冷靜了下來。他看向對岸,那個影子已經不見了。也許他覺得,李牧掉進了如此湍急的江水中,肯定是活不了了。
“你也活不了了。”獨孤九咬著牙根,暗暗發誓。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李牧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能享受英雄的待遇,被江水給‘掏’一回。這也沒到冬天呢,這水咋這么冷呢,胸口以下,都已經沒有知覺了。吊籃解體的時候,李牧眼疾手快,抱住了最粗的一根木頭。靠著木頭的浮力,還有玩了命的撲騰,這才免遭厄運,萬分艱難地活了下來。
前后不過十來分鐘的光景,李牧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耗盡了力氣,現在除了求生的本能,讓他用最后吃奶的勁兒抱住木頭之外,他是一點兒多余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努力地向兩岸看過去,什么也看不到。仿佛周遭都是一片汪洋似的,這江水又急又兇。十多分鐘,已經沖出了不知道多遠。兩邊的懸崖早就沒了,河道到了這一段,像是寬闊了不少,水流也放緩了。
若是還有力氣,逮住一個方向游,真差不多能游到岸邊去。
但問題是,真的已經沒力氣了啊。
雖然李牧安慰獨孤九的時候,說得斬釘截鐵。什么自己會游泳,肯定淹不死。但他自己心里頭知道,他的游泳水平到底幾斤幾兩。他的游泳水平,充其量也就是在游泳池淹不死,如此湍急的江水,別說是他,就算是游泳冠軍來了,也未必敢保證,自己肯定沒事兒。
看來只能聽天由命了。
悲觀地想到,如今的情況,他也著實想不出什么辦法。系統的代碼還沒完全歸攏完畢,也就是說‘系統’還在維護中,指望不上了。即便能指望,這種情況,也不給他時間啊。
忽然,視線變得有些暗了。李牧抬頭眼望天空,竟飄來一朵積雨云。
這、是要逼死老子的節奏嗎?
李牧慘然一笑,心想,老子穿越一回,竟是這種死法,這要是放在那些穿越小說里頭,混個最慘男主不過分吧?李牧忽然覺得非常悲憤,不能死得這么窩囊,絕不能淹死!就算是死,怎么也得是讓雷劈死啊!
“老天爺,來個雷劈死我!快點打個雷劈死我!”
李牧扯著嗓子喊,像是聽到他的話了,昏暗的天空,咔嚓打了個雷。李牧嚇得一哆嗦,卻并不畏懼,繼續扯著脖子喊,頗有越挫越勇的架勢。
他始終未曾發覺,有一葉扁舟,已經到了他身后了。
這是一艘獨木船,完整的一根木頭雕成的,兩端加了箍,更加結實,天然不漏水。獨木舟中坐著一個苗疆少女,少女皮膚白皙,面容秀美,身著一件青黑色斜襟長衣、縐褶花裙,領邊、袖口、圍腰都以五色絲線鑲竹,正是典型地苗女裝扮。不施粉黛的臉上,帶有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和膠原蛋白,眉間與唇角的弧度,顯現出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
其實也用不著顯,敢在這么湍急的江水中,駕著一艘獨木舟玩極限運動的人,說自己害怕,誰能信啊。
少女的駕船技術,無疑是頂好的。但看起來卻讓人心驚膽戰,小船像是風浪上的樹葉,顛簸起伏,搖擺不定,好像隨時都能掀翻似的,但卻一直沒翻,不但沒翻,還穩穩地接近了李牧,保持在了她身后兩米的位置。
少女看著李牧仰天大罵,嘴角勾起一絲弧度,像是覺得很有趣,就這么一直看著,也不說話,也不出手救他。
“…我¥#…”李牧呼哧帶喘,實在是罵不動了。他本來就沒多少力氣,罵了這一陣,最后的那點勁頭也被消磨光了。趴在木頭上呼哧,他知道自己沒多少力氣了,心里也徹底絕望,做好了心里準備,迎接自己的結局。實在是抱不住木頭的時候就撒手,然后張嘴喝水,盡快地沉到底,免得一時半會死不了還憋得慌。
“唉…”李牧覺得自己已經沒勁兒了,他吃力地抬起頭,想四周看看最后的景色,然后迎接自己的命運。剛一轉頭,看到一艘獨木舟停在身后,嚇得聲音都變調了。要不是少女長得還挺好看,他都要覺得自己預見水鬼了。
“你——”李牧張了張嘴,想問這少女是誰,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他現在不該問這些,他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是求救!
“救命!”
少女不為所動,還是看著他。
李牧奮力撲騰,想要接近少女,繼續喊道:“救救我,我沒力氣了,你不救我,我可就死了!”
少女還是沒理他,反而劃槳,把船退后了一點兒,仍維持跟李牧保持兩米左右的距離。
“我會報答你的!你想要什么都行!”李牧絕望地喊道:“我給你錢,給你買首飾,你要啥你說啊,救命!”
少女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怒氣,仿佛受到了侮辱一般,奮力劃槳調轉船頭,竟然就這么走了。
李牧懵了,這么冷血的人,他還是頭一次見。
“你是聾子啊!救命!”
“你咋這么沒人性啊!我好歹是一條性命,你就忍心這么眼睜睜地看著我淹死啊!”
“你還有沒有…”
不管怎么喊,少女都是充耳不聞。
“你夠狠!”眼見著少女越來越遠,李牧終于徹底絕望:“你給老子等著,我淹死之后,就跟著你,每天晚上你都能夢見我,我要讓你天天做噩夢啊!!”李牧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再也抱不住木頭,張開嘴巴咕咚咚喝了一個飽。
眼前的最后一個畫面,是越來越黑暗的的顏色,江水不斷擠壓,擠壓掉了他最后的意識。
聽不到李牧的喊聲了,少女回頭看 了一眼,江面上只剩下那塊木頭,沒了李牧的影子。
少女盯著木頭,愣了一會兒,忽然嘟了嘟嘴,嘆息了一聲。
“哎呀,還是狠不下心呢。這要是讓阿爹知道了,肯定要生氣的。”這少女的聲音帶著奇怪的語調,有點像是李牧前世的‘川普’,清脆甜美,令人愉悅至極。
嘴里這樣嘟囔,少女還是把獨木舟調轉回來,停在了李牧沉下去的位置,忽然她站了起來,健美的身影縱身一躍,跳進了江水中。旁人畏之如虎的湍急江水,在她眼前,竟然沒有一絲的畏懼感。
少女如同魚兒一樣,肆意徜徉在水中,江水并不能阻隔她的視線。左右搜尋了一下,很快確定了李牧的方位,游過去把他撈了起來。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就像是隨手拿起來一根樹枝一樣簡單。但到了把李牧弄到獨木舟上的時候,卻有點犯難了。
水里有浮力,少女的力氣能應付。但出了水面,沒浮力了。喝了一肚子水的李牧,怕不是得有一百六七十斤,她可抬不動了。
“真是麻煩。”少女嘟噥了一聲,把李牧的腰帶解了下來,捆住他的手,然后把腰帶纏在了船尾用來固定船槳的木楔上,獨木舟被壓得翹了起來,少女爬到船上,壓在船頭,才勉強平衡住。
少女試著劃了一下,還能應付,卻已經很吃力了。本來就晃晃悠悠的小船,更加晃悠,緩慢地劃向對岸。
十萬大山,靈蛇山。
所謂十萬大山,并不是真的有十萬座大山,而是因山脈連綿,峰巒重疊,點不清,數不盡,故稱十萬大山。靈蛇山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座山,它不是最高,也不是最美,非常撲通。但對于蛇靈教眾來說,這里就不一樣了。靈蛇山,乃是蛇靈教的總壇。
十萬大山沒有十萬座山,但靈蛇山中,肯定是有十萬條毒蛇的。也不知是什么規律,越往山上,毒蛇的毒性越強。所以這座山,根本不用什么防范。能上到山頂上的,必是教中精英,普通教眾是上不去的。
一個褐衣人,無視道路兩旁的毒蛇,步履不停,身形矯健地躲過頑石,奔向山頂。路上有人看到他,都躬身避讓,在蛇靈教中,能穿褐色衣衫的人,寥寥無幾,每一個人,都未教中立下大功。他們是直屬教主的心腹,除了教主,他們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命令。
這個人,顯然也不例外。
山頂斷崖,有一個山洞。褐衣人來到山洞入口,半跪下來。屋里似乎聽到了動靜,一陣嘻嘻索索的聲音過后,一個身影來到洞口附近,一張恐怖的臉浮現出來,正是之前不能行動的崔玉錚。
他回到靈蛇山后,翻遍了教中古籍,終于找到了一個方法重新站了起來。但代價也是有的,他身上的皮膚潰爛愈合,再潰爛再愈合,受到的苦,非常人所能想象。他也再見不得一點陽光,哪怕有一點陽光照在他身上,都會給他帶去錐心刺骨的痛。
他的眼睛,也變得如同蛇一樣,瞳孔逐漸泛紅,看起來就像一只野獸而不是人。
“嘶…”崔玉錚發出了一個仿佛蛇吐信子的聲音,褐衣人的頭更低了,渾身戰栗發抖:“教主,事情辦妥了。”
“嘶、你親眼看到李牧死了嗎?”崔玉錚逼近褐衣人,一不小心,腦袋出了陰影,疼得叫了一聲,急忙退了回去:“你親眼見到他死了嗎!”
“我親眼看到,他掉進了江中。”褐衣人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道:“岷江水,鬼見愁。在那個山澗掉進去,不可能活下來。這個人一定死了,請教主放心。”
“好好好!”崔玉錚嘶聲地笑了起來,道:“你可立了大功了,想讓我怎么賞你?”
教眾狂熱道:“能為教主效力,是我的榮幸!”
“是嗎?”崔玉錚的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嘶、這么說,你什么都愿意為本教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