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邈乃是世間名醫,如今已經過了古稀之年了。但有人說,他的年紀不止古稀之年,甚至可能有一百歲了。但是這件事已經無從考證了,有人問他,他只說自己是西魏大統年間生人,以此為據,他的年紀介于七十到八十之間,所以,他年過古稀,是世人普遍接受的說法。
人過七十古來稀。
只此一句話,便可以知道,在古時活到七十歲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在唐代的社會環境,人過三十五,便可以自稱老夫,活過五十已可稱為長壽,活過七十之人,鳳毛麟角,被世人視為祥瑞。
就憑活到七十歲這件事,民間百姓就已經把他敬若神人了。非常簡單的道理,在這樣一個得了感冒都能死掉的時代,若無高明醫術,善于養生,怎么可能活到七十歲?
但其實世人不知,孫思邈的醫術,并非天資聰穎,而是久病成醫,他早年體弱多病,父母為了挽救他的性命,幾乎散盡家財,他也深深知道一個人得病的苦楚,因此,很小的時候,孫思邈便立志從醫。
孫思邈少年好讀,七歲的時候,就每天能背誦上千字的文章,西魏大臣獨孤信對他十分看重,稱其為“圣童”。獨孤信,便是獨孤修德的祖輩,他的女兒,就是隋文帝的獨孤皇后。
孫思邈與獨孤家交情很深。
多年以來,孫思邈一直云游四方行醫。隋末大亂時,他隱居太白山,著醫書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在這個敝履自珍的時代,孫思邈是少有的開明之人,他的醫書價值千金,但他從不吝嗇。只要是真心學醫,有緣與他相見,他便會把醫書拿出來,供人謄抄,也不要師徒名分。他的心意,便是想讓他的醫術流傳于世,可以解救更多的病患。
但是謄抄這種辦法,畢竟還是非常慢,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因此他一直在尋找更快捷的方法,讓他的醫書流傳開來,造福更多百姓。
這次來長安,孫思邈是收到了獨孤修德的信。而獨孤修德請他來,是因為李世民的要求。長孫皇后自從生了李承乾之后,就患有一種奇怪的腦疾,每年入冬之后,便會時不時發作,重時頭疼欲裂,徹夜不得安寧。找孫思邈,便是為了診治這個病。
事實上,這不是李世民第一次下旨召孫思邈了。只是他此前一直在太白山著書,無人知道他的下落,甚至獨孤家也與他失去了聯絡,聯系不上,民間相傳他已經死了。這次能找到他,還是因為有一個謄抄了他的醫書的人,拿來獻于太醫院,才知曉了孫思邈還在人世,這些年只不過是去著書隱居了。
李世民知道獨孤家與孫思邈的交情,便下旨,同時讓獨孤修德寫了一封信,懇求孫思邈能來長安一遭。同時,通過獻書之人,李世民得知孫思邈想讓醫書流傳于世的想法,讓獨孤修德在信中寫上了李牧發明了印刷術的事情。就算孫思邈是世外高人,看不上皇權富貴,他為了傳播自己的醫書,也會 來到長安。
果不其然,孫思邈來了。他是在洛陽收到的信和圣旨,從洛陽沿路來長安,這一路,就走了快半個月。
沒有辦法,世人皆知孫思邈的大名,走到一處。剛剛落腳,便有本地士族鄉紳來求藥看病。孫思邈醫者仁心,面對這些求藥之人,從來都不忍拒絕。到了一地,就要耽誤一兩天。比預計的時間,整整耽誤了一半。
孫思邈是前天下午到的,剛到就被請進了宮中,為長孫皇后診治。昨日剛配了藥送去宮中,就被各路的勛貴堵住了門。他在西市邊租賃的房子,因此李知恩采買的時候,才會聽說孫思邈來了。
這還是因為李牧發錢,吸引開了不少注意力。否則來找他看病的人還要更多,但即便這樣,他租賃的宅院周圍,也被馬車堵滿了。多數都是勛貴,在自己的命和幾十貫錢之間,勛貴肯定是更看重自己的命一點,孫思邈見首不見尾,這次錯過了,也許這輩子都碰不到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活到七十歲。
李知恩找到地方的時候,就面臨了這樣一個尷尬的情況。人太多了,巷子都被堵住了。如果按照這個隊伍排著,估計三天都輪不到。
正在李知恩焦急無奈的時候,獨孤九踩著車轅跳上了墻頭。今日李牧在家,獨孤九也不用跟著保護他。聽說要給李牧請大夫,獨孤九就跟著一起來了。
李知恩還沒等問,獨孤九已經從墻頭跳了下去。不一會兒,他又跳了回來。
“你干什么去了?”
“請大夫。”獨孤九酷酷地說道,也不多解釋,示意馬夫調轉車頭,去宅院另一頭。
這兩個宅院是連脊的,另一頭也是一個宅院,中間有門相通。繞到另一頭,正好是孫思邈租住的宅院旁邊空宅的側門,安靜無人。
馬車等了一會兒,門打開了,從門里走出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他旁邊跟著一個二十左右歲的年輕人,手里拎著一個藥箱,看上去應該是他的徒弟。
李知恩雖然沒見過孫思邈,但看到他的樣子,也猜到他是誰了。趕緊從車上下來,恭敬行禮道:“見過神醫。”
孫思邈長得精瘦,但是目光矍鑠,看得出精神很好,伸手虛扶了一把,笑道:“不必多禮,我已經知道你的來意了。看病要緊,咱們這就走吧。”
“請神醫上車。”
李知恩來的時候,就已經預備了兩輛馬車。孫思邈雖然已七十,但竟不用人扶,自己上了車。他的徒弟也跟了上去,李知恩疑惑地看了獨孤九一眼,但也知道這里不是細問的時候,也上了車,兩輛馬車掉頭,直奔逐鹿侯府。
李牧一夜沒睡,一覺睡到下午。熬過夜的人都知道,白天睡覺不解乏,怎么睡都是累。李牧也是這種感覺,睜開眼睛,卻不愿意起來。忽然他感覺旁邊好像有個人,撲棱一下坐起來,揮拳就要打…
拳頭在距離孫思邈一寸的地方,硬生生止住了。他看 了看孫思邈,孫思邈笑呵呵地看著他,兩renda眼瞪小眼半天,孫思邈笑道:“逐鹿侯睡醒了?”
“老頭,你是何人?怎么…怎么進我的寢室?”李牧感覺匪夷所思,這府里的侍衛都哪兒去了?竟然讓一個白胡子老頭混進來了!
李牧扯著脖子喊道:“還有喘氣的嗎?什么情況啊!”
李知恩在外屋聽到聲音,趕緊跑進來,道:“主人不要驚慌,這位是孫神醫,是請來給你瞧病的!”
“病?”李牧懵了,道:“我哪兒來的病啊?誰讓請的…等等,你說他是誰?孫、孫神醫…孫思邈?!”
“夫君不可如此沒有禮數。”白巧巧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可樂色湯藥從外屋過來,送到李牧唇邊,道:“孫神醫德高望重,又已過古稀之年,你怎么可以如此沒大沒小啊?來,快把這碗湯藥喝了,喝了病就好了。”
李牧還處在懵的狀態,他看著白巧巧端湯藥過來,不知怎地,想起八歲那年暑假看的水滸傳里面的一個片段,潘金蓮端來毒藥給武大郎,說的好像就是差不多的話。大郎,快把這碗湯藥喝了,喝了病就好了。
喝完了,他就涼了!
不行!李牧下意識做出了跟武大郎一樣的反應,高喊道:“我不喝,我要見我兄弟武…大個兒!小九,死哪去了!什么情況啊!”
李重義從外面進來,看了李牧一眼,道:“老大,喝了吧,嫂子熬了半天了。”
獨孤九在李重義身后,也道:“大哥,快喝了吧。”
“我他媽怎么就喝了!”李牧怒極,罵了一句,眼淚汪汪地看著巧巧,抓住了她的手,道:“娘子,這是為什么呀?為什么你要毒死為夫啊!”
“啊?”白巧巧愣住,皺眉道:“夫君,你怎么會如此想我呢?這是神醫給你開的藥,我親自去抓藥,回來熬了兩個時辰,給你治病的呀,我怎么會毒死你呢,你是我的夫君啊!”
說著,她把碗放下,抬手在李牧眼前晃了晃,道:“夫君,你是不是又做夢了?還沒清醒嗎?”
“我…”李牧看了眼碗里的湯水,哭唧道:“娘子,你別騙我了,這哪是藥啊,你看這是什么顏色啊,黑了吧唧的…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你要毒殺親夫啊你…”
孫思邈呵呵笑出了聲,李牧聽到聲音,怒視他,道:“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我以前對你還心存敬意,果然聞名不如見面,你竟然是這等人!”
“哦?逐鹿侯也聽聞過老夫?”
“我…聽說過呀!”李牧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孫思邈這個名字他當然是聽過,但是他不知道孫思邈在當世的名聲大不大,如果他的名聲本來就很大,那說聽過也無所謂,但如果他的名聲不大,聽說過就很奇怪了。心思急轉,李牧還是說了聽過,他心里暗想,既然白巧巧和李知恩都知道他是神醫,那就是應該有名了,聽過應該也無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