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知道了。”沐春說道,“何平身上一定有什么我們沒有發現的原因,比如難言之隱。”
“你的意思是,何平認罪另有原因,并不是因為他真的做過那些事情?”劉一明問道。
“非常有可能,但這不是我要關心的事情,我關心的是我的病人。至于嫌疑人這種事情不是我要關心的,只是我需要幫助我的病人理清楚現在的情況而已,而他先生何平的事情顯然是目前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沐春一副信誓旦旦又事不關己楚河漢界一刀劃的樣子讓劉一明困擾不已。
于是他拿出了姜峰那里拿到的移動硬盤,對沐春說道:“你要我帶來的東西,現在可以聽聽了嗎?”
“好的,聽一下,應該有人說話的聲音。”沐春說道。
“你怎么知道?”楚思思和劉一明睜大了眼睛一起問道。
白露完全不知道這幾個人在打什么啞謎,只能在一旁安靜地一言不發。
“你怎么知道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和楚思思都沒有聽到。”劉一明很想問問清楚。
剛才姜峰也說了,這個人可能有音樂家的耳朵吧。正想著再問一遍,沐春卻說:“啊呀,我就是瞎猜的,身心科醫生嘛,喜歡大膽假設,你當真就沒意思了,趕緊放出來給我們聽聽吧。”
沐春這么一說,劉一明也只能把移動硬盤和電腦連在一起然后打開音頻播放了那兩條破譯出來的聲音。
“這個是餓了么外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果然,太好了。”沐春哈哈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簡直太沒有禮儀了。
“老師,老師,你干什么笑成這樣。”楚思思疑惑地問。
“哦,楚思思餓了嗎?我要不要給大家點一點午餐,附近有一家鍋貼味道不錯,加7元還能加一碗酸辣湯,酸辣湯里面吃的到真的豬肉絲的。”沐春客氣地對三人說道。
可是三個人誰都沒有搭理沐春,最后楚思思看不下去了,小心問道:“老師,先說正經事吧,吃飯的事情不著急吧。”
“應該是不著急的吧。”劉一明看了看手表說道。
“有沒有可能一個自殺的人還自殺到一半肚子餓了叫一份外賣吃吃?這人看起來多半是個很有品味的吃貨啊。”沐春又把身體拉成了毛毛蟲一樣,伸了個懶腰,躺在了自己的休息椅上。
“對啊,我怎么會沒有想到,天啊,這么簡單的道理。”劉一明驀然站了起來。
白露困擾地看著劉一明,“劉警官,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么?這個是什么音頻?難道是那個女孩自殺視頻里的?”
白露畢竟只在新聞里讀到過一個女孩為何平自殺,至于視頻部分網上也只有幾條截屏記錄,雖然轉發數量很高,甚至被一些懸疑類的公眾號拿去做了不少文章,說什么破譯其中的奇異現象等等。
但是原始視頻卻只有三、四條,白露沒有看過也是正常。
劉一明安慰白露道:“我覺得事情應該有些清楚了,如果一開始這個自殺就不是真實的,那么后面的一連串故事都有可能是不真實的。”
雖然這個音頻未必能作為強有力的證據直接讓整個案情從此變得明朗起來,但是很顯然這個音頻對還原整個時間的真實面目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如今這件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弄清楚事情真相已經不僅僅是對何平、許丹、警察或者白露等人有關的事,嚴格來說它關系到整個繞海甚至更廣大的人群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自殺、明星、家暴、出軌、性侵,每一個標簽都可以帶動百萬甚至千萬流量,這些事為什么會那么巧合發生在一起?
白露還是不明白地搖搖頭,最后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沐春。
“白露在瀕臨死亡的時候有沒有想到要吃飯?”沐春問。
白露剛想搖頭說這怎么可能,怎么會想到要吃飯,忽然她明白了沐春所說的并不是她有沒有想到吃飯,而是那個自殺的女孩為什么會叫一份外賣。
“是外賣。”白露說。
考慮到沐春的立場,畢竟他是一個醫生,要是總有案件把沐春牽扯其中,似乎對醫生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
剛才劉田田還在說,最近都有很多人說要來采訪沐春,這樣的事情要是多了,恐怕對沐春老師沒有什么好處。
寫文章那些人可不管事實是什么,他們管的是讀者要看什么。
于是劉一明接過白露的話說道:“許丹如果要自殺,又為什么給自己點了外賣?這個在邏輯上很奇怪,非常不合理。而且許丹在陳述案情的時候總是非常有條理也非常自信,不像是一個精神上有什么問題,糊里糊涂一邊等著餓了么送餐一邊還去開門取餐,同時還在那里直播吃藥自殺的。”
白露點點頭,這下她全都聽明白了,也更清楚了劉一明所說的要是自殺這件事就不是真實的,那么后面所有的事都可能不真實這句話真正的含義。
一切都可能是假的但是 為什么?
白露想到所有的答案也許何平都知道,她問沐春是不是再去看看何平,沐春搖了搖頭,“我原本想幫你把心情平復下來后勸你再去看看何平,但是現在,我不太清楚了,這一切還是看你或者說看何平是怎么想的,因為我不了解他的情況,僅僅是上次在知南附屬醫院的病房里短暫交談,并不足以讓我”
等一等 沐春突然回想起幾天前何平說話的神情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字里行間都是對許丹所有指控的否認,可以說是全盤否認,他的感情看不出有什么虛假之處。
他對白露也有著深厚的情意和自責。
另外,還有什么地方沒有注意到的?
白露說,何平不愿意生孩子。
為什么想要生孩子的何平突然對生育這件事變得小心謹慎。
尚在思量之中,劉一明站了起來對沐春說道:“老師我先回警局,這個移動硬盤留給你,我那里還有一個。”
沐春連忙站了起來,一下拔掉了數據線,抓起移動硬盤塞到劉一明手中,“我要這種東西做什么用?我不要我不要,我之前就是隨意一說好像視頻里還有別的聲音,沒想到這么困難的技術問題竟然你都有辦法解決,千萬別告訴我是誰解決的,也別讓我卷入這么高級的技術里面,我可不想踩入任何一個高端技術領域,超級恐怖。”
劉一明一臉錯愕,心想,什么情況,剛才還好好的,這沐春老師怎么又突然一副推卸責任,能逃則逃的小市民模樣。
“劉警官,我天生膽小怕事,千萬別把這種重案要案牽扯到我的身上,我只想好好賺錢,多給病人看看病,治療好病人就可以了,這個警民合作自然是良好市民應當盡的義務,那么額外加成就能免則免吧。”
沐春百般討饒弄的劉一明迷迷糊糊,只能把移動硬盤接了過來放到口袋里。
“那我先告辭了,今天多謝醫生了。”劉一明說完和楚思思打了個招呼回警局去了。
剩下白露和楚思思,白露沉思了很久,然后對沐春說,“我有很不好的感覺,我想我應該再去看看他,不管你答不答應,你就當不知道這件事情好了,麻煩醫生了。”
白露說完,拿起自己的外套跑出了門診室。
沐春撓了撓腦袋又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楚思思關上了門診室的門隨后坐在沐春對面輕聲問道:“早上是不是許丹來過?”
沐春愣了一下,想起楚思思的確也看過許丹的直播視頻會認出來也很正常,于是他便老實地點了點頭。
“果然是她”楚思思吞吞吐吐說道:“我還以為我看錯了,老師,我覺得這個許丹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非常令人不安。”
沐春沒有說話,但是他承認楚思思的感覺說正確的。
“老師,不是我對來身心科看病的病人有什么偏見,我知道有偏見是不對的,但是這個許丹,我真的覺得有點奇怪,她身上所有的事都很奇怪,這種奇怪的感覺就和我那次在山上遇到暴露狂的感覺很相似伴隨著不安和好幾分恐懼,她就好像是穿著一個迷惑人的雨衣,雨衣里面不知道什么樣的心靈。”
楚思思原先以為把自己對許丹的看法說出來以后,她的心里會輕松一些,但是事與愿違,她非但沒有感到片刻輕松,反倒是愈發像是踩入了迷霧重重的森林之中,而沐春卻對此絲毫沒有想法一樣,坐在那里懶洋洋的一動不動。
“老師,你真的沒有覺得嗎?”問完之后,楚思思忽然站起來,走到沐春旁邊,滑動鼠標,在掛號系統中查找了許丹的名字。
不看不知道,一看許丹竟然來過兩次。
“她來過兩次了?老師,是什么問題?她為什么會找到花園橋醫院來?我為什么越想越緊張。”楚思思的雙手有些顫抖,也許是午飯到了還餓著肚子的緣故,,竟然越來越感到心慌。
沐春遲疑著要不要告訴楚思思,許丹的情況的確很奇怪,楚思思這一次的感覺非常明銳,但是沐春沒有想好要怎么告訴楚思思,一來生怕她擔心,二來在沒有理清頭緒之前,沐春向來是更喜歡緘口不言。
依照目前的情況來分析,白露見了何平之后,許丹自殺和指控性侵事件應該會有新的進展,也許離案情真相不遠了,有了音頻的證據,劉一明那邊要是愿意順藤摸瓜,很快就能發現更多疑點,包括許丹在視頻中服用的藥物。
用技術手段比對這些藥物究竟是哪家公司出的新型糖果也未必多么困難,當然,許丹如果心思縝密她可能會將這些膠囊和藥丸放入口中,然后等到一定多的藥物在口中容納不下之后再吐出來。
這就是她為什么邊吃藥,邊喝酒邊吐的原因之一,以酒醉的嘔吐和藥物反應的嘔吐來掩飾她把吃進去的藥吐出來這個事實,如果是這樣做的話,許丹不需要將藥物替換成糖果,只要找一些正常藥物假裝服用就是。
如果她再想的多一點,也可以在口中放一個很小的容器,將藥物放進嘴里之后直接放進小容器中,然后一并吐掉。
這種方法可以避免藥物遇到口中的口水發生融化,畢竟很多膠囊一旦融化后味道是很苦的。
劉一明應該不難想到這些方法,總之許丹如果在藥物和嘔吐上作假,那么自殺作假的概率幾乎也就上升到90以上了。
抓住這個源頭之后,抽絲剝繭,一點點整理案情的每一個方面,這一點更不需要沐春擔心,司法系統是專業可靠的。
加上當天就有的巨大疑點,許丹的房間里根本沒有酒精的味道,可想而知,這個白酒瓶子裝水的魔術一定是為了假自殺而準備的。
那么問題就來了,許丹為什么要假自殺?
整個故事本來很清楚,由許丹一人開始的自殺直播,到指控何平性侵,再到何平認罪。
看起來這是一個有因有果邏輯毫無問題的案情,可是現在如果許丹的自殺是假的,那么第一個大問題就是她為什么要假自殺?
一個好好的人假自殺是為了什么?
警方部分暫且不作思考,沐春希望能從身心科角度來找到許丹假自殺的動機,人為什么會假自殺?
楚思思倒也不打擾沐春,她肚子坐在沐春對面拿出筆記本寫寫畫畫,試圖推理整件事情 將近十二點,劉淡淡拿著饅頭走了上來,見到身心科里鴉雀無聲,躡手躡腳走到鋼琴旁坐了下來,等楚思思反應過來時,著實嚇了一跳。
“陰雨天的,不要這么安靜好不好?”楚思思抱怨道。
“我沒有啊,我想沐春老師大概給你開小灶了,思思姐是不是正在測驗啊,沐春老師竟然給你單獨測驗,實在是我虧大了呀。”劉淡淡不高興地原地跳了幾下。
“你不用坐門診嗎中午?”沐春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我被一個老太太纏了一上午了,好不容易老太太說她去吃個午飯,我才有時間到五樓來,今天中午本來就是主任值班,不用我值班的,我還想上來跟老師學習學習呢,反正五樓一般都沒什么人。”話一出口才知風雨交加不僅可以發生在室外,也是可以發生在室內的。
只看見沐春和楚思思兩人的目光中帶著刀鋒般的冷峻,恨不能用眼神把劉淡淡一劈為二的殺氣。
劉淡淡趕忙把饅頭塞進嘴里,囫圇吞棗般吃了下去,看到他噎著難受,楚思思只要放下筆給他倒了杯水。
“到底什么樣的病人把我們劉淡淡醫生忙的連午飯都不能好好吃了?”楚思思關心地問道。
“就是我之前和沐春醫生說過的,有個老太太總說半夜睡不著,吃什么藥都不管用,說是帶了耳塞也沒用,把帽子戴起來睡覺也沒用,今天還是和吳芳梅阿婆一起來的,吳阿婆說她也聽到貓叫。”劉淡淡一邊說一邊給自己順了幾下,總算把饅頭給咽了下去。
“有沒有做什么檢查?”沐春托著下巴問。
“本來我想轉診到身心科的,但是”劉淡淡話音未落,門口就來了兩位老太太,一位生龍活虎,另一位看起來上了年紀但是精神還是不錯。
一位就是吳芳梅老太太,另一位看著劉淡淡就說,“這個醫生不行,他不相信病人說的話,都把我們老阿姨說的話當耳邊風,記性還不如我們上了歲數的老人家好,這個小醫生不行,不行的。”
被病人當面這樣數落,劉淡淡雙頰漲的通紅,恨不得鉆到冰箱里去。
“沐春醫生,我來做個證啊,我這位老姐妹說的事情不是假的,是真的,她真的聽到貓叫的聲音,每天晚上都有,現在她都已經沒有辦法好好睡覺了。這個內科的小醫生不相信她說的話,總是問她些別的什么,繞來繞去,藥吃了兩個禮拜了,一點用沒有,還讓要不然去看看五官科,說是是不是有耳鳴。”吳芳梅站在沐春旁邊好似一副醫生家屬的樣子。
吳芳梅這么往旁邊一站,沐春只能坐直了身體,接過病人的醫療保險卡和病例,翻到最新幾頁看了一遍。
病人名叫郝仙,年齡80,這過完年眼看就要81了,精神倒是還不錯,不像是夜夜睡不著覺的人。
老年人夜晚的睡眠時間本來也就相對短一些,不過他們很多都有午睡的習慣,有些老人午睡能睡三個小時,困了就睡的習慣養成之后,晚上睡眠時間少些倒也的確不是太影響白天的生活狀態。
80歲的郝仙看上去身體不錯,穿著也很得體,看起來非常干凈,出門還精心打扮過一番,倒是有幾分知識分子家庭老學者的樣子。
從之前的病例記錄看,老太太健康方面也沒有什么大的狀況,就有些高血壓和慢性膽囊炎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