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司吏間。
神情中帶有桀驁,眉目中露有不屑,趙宗武坐于書案前,翻看著擺放整齊的文書、案牘。
透過那一個個蠅頭小楷,不難看出經手人的細致、認真。
“字里行間透露出嚴謹、認真,這刑房司吏目張承,一看便是沉穩、老練之輩。
李貴說其實浮夸之人,那絕屬誘導!
看來這李貴沒安好心。”
字如其人,老祖宗傳下來的真言,這是對你最有利的判斷點。
不要小覷一人。
但知道歸知道,一些該說的話還是需要講出,至少在外人沒被順勢踩下時,你最好需要給他們一個臺階。
不然他們怎么好順勢而上呢?
“既然你想玩,那小爺就好好陪你演一出。”
神情中閃過不屑,接著便被挑釁的亮光替代,指著在前的張承便呵斥道:“張司吏,你這案牘做的有幾分毛病啊!
你看看你這幾處搞得,完全就是驢唇不對馬嘴啊!”
聽聞此言,張承并未立即做出反應。
但在旁的王維棟卻忍不住講道:“這不可能,我師傅怎么可能會謄寫錯!
這都是我師傅仔細進行核對,反復斟酌后,方才寫進文書、案牘中來的!
說我師傅出錯,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維棟閉嘴!知事的話豈是你一小小胥員所能頂撞的!”聽王維棟所抱屈后,讓張承當即便呵斥起來!
你個傻貨,這是你能反駁的嗎?
沒聽說過新官上任三把火嗎?
你不讓新來的官員找些差錯,不借勢教育教育手底下的人,這怎會讓他們覺察到該有的威嚴呢?!
呵斥完王維棟,張承就當即躬身向趙宗武講道:“胥員不懂規矩,望…”
‘有點意思。’聽到王維棟的解釋,趙宗武心中不由高看其兩眼。
但面對張承的解釋,趙宗武并未給他機會,既然是演戲,那肯定要把戲演足了才行。
不然李貴怎么上鉤?
眼中透露著王維棟的憤慨,張承的沉著,李貴的竊喜。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如若不能看清表面的玩鬧,那才是最扯的事情。
神情中帶著不耐,文書重拍在案頭上,言語中帶著呵斥:“難道我是瞎子嗎?!
你叫王維棟是吧!
難道說這其中的道理,是需要你來重新給本官講述嗎!!!”
呵斥其間,趙宗武身上散發著令人難以直視的煞氣!
在場誰都沒想到,這位看起來年紀輕輕的青年,身上竟散發出這等煞氣。
但凡是有些見識的,心中多少能揣測出趙宗武殺過人!
“我…”王維棟一時竟被嚇傻。
雖說二人年歲相差無幾,但在氣勢上卻有著天地之別。
在旁看戲的李貴看到這一幕,神情間先流露出幾分錯愕,接著又多了幾分戲謔。
但接著臉上便帶有媚笑,打圓場:“知事大人您消消火。
王維棟不過是刑房胥員罷了,他不懂事,知事大人萬莫與他一般見識。”
這前半句說的還是正常勸說,但到了后面,其中味道卻發生了改變:“老張你也真是的!
沒事兒時候也不知道多教教你這徒弟,這沒大沒小的,成何體統?!”
李貴這哪兒是勸說,這分明是火上澆油。
這一臉真誠的為張承、王維棟開脫,此言若對已過而立的官員來講,那的確是勸解開脫之言。
但李貴看就看中了,趙宗武并非已過而立的官員,心中必定火氣旺盛,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心態。
年輕人的標志是什么?
年輕氣盛啊!
這后半句說的隱意多明顯,這分明是將矛頭指向張承。
其意分明就是王維棟年紀輕輕的怎會懂這些,要不是背后有人慫恿,那肯定也不敢當眾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和王維棟最親近的是誰?
不用講,肯定是他的師傅張承啊!
那張承身為刑房司吏目,表現出這樣,那豈不就是心中不忿趙宗武來任知事?
這府門之中彎彎繞就是這般多。
聽了李貴那話,趙宗武在心中怎會品不出是什么意思。
原本想著不過是小玩一把,但沒想到這李貴入套這么快,并且已經開始給自己挖坑了,這要是不借力打力,那實在是對不起李貴在這里賣力表演。
“越來越有意思了!
夠味!”
想把寶貴的時間,放在如何能盡快,揪出遼西私鹽案的背后勢力上,那一舉證明自身并非泛泛之輩,就顯得尤為重要。
既然有人搭臺子,那就必須要把場子奪回來!
嘴角浮現出一絲難查的戲謔。
但接著趙宗武便勃然大怒,怒指張承的臉就喝道:“好啊!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啊!
真當本官是軟柿子啊!”
這聲暴喝,嚇得張承是后退數步。
雖說張承見過諸多陣仗,但這驚人煞氣卻讓其不敢直視。
一個普通人,你讓他經歷這些,又有誰能夠承受的了?
氣勢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具體到個人感官上,卻能夠清晰地感受到。
平生不知忐忑是何物的張承,在和他兒子般年歲無差的趙宗武面前,一時竟久久不能言語。
緊張情緒彌漫心間。
想解釋,但卻怎也說不出口。
心臟砰砰亂跳著。
原本尚有幾分沖勁兒的王維棟,此時早已被嚇呆,心中暗暗默念:‘闖禍了,闖禍了,這一次給師傅闖下大禍了!’
出現這樣的響動,那必然會引起其他房的注意。
一時間,在刑房外竟聚滿了其他諸房的吏、胥、隸,竊竊私語就從未斷絕過,連帶著看戲之人成倍增加。
“真是個愣頭青!你個狗崽子咋搞這么大動靜啊!”
原本看熱鬧的李貴,見房外之人不斷增多,心中的歡喜消失了,接著便有了擔憂。
“倘若此事傳到巡撫大人耳中,那我豈不是要受到牽連?
這該死的愣頭青,意思意思不就行了!
你他娘的是真的憨貨嗎!!!”
事情已經遠離李貴最初的本意,眼神中閃過的隱憂,充分證明了此刻李貴的心情。
為避免事情進一步擴大。
李貴臉上浮現出憨厚的笑容,走到趙宗武的身前,輕聲道:“知事大人,張司吏絕不是那種人!
這一點小的可以向您打包票!
您這初上任,若鬧得刑房人心不在,那接下來就…”
此時的李貴是一副和事佬的模樣,其‘盡心盡力’在為張承開脫,也在為趙宗武消氣,但這一幕在趙宗武看來卻那般搞笑。
李貴像極了小丑。
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是最聰明的,是最超凡脫俗的存在,但殊不知這一舉一動,其實皆在趙宗武的預判之內!
“現在知道當和事佬了?
晚了!
你以為你很聰明?
李貴啊李貴!
原本小爺還在發愁,如何讓巡撫府的刑房盡快為我所用,你可真是小爺的福星!”
盤算著王化貞此時應已聽到風頭,這左右圍觀的吏、胥、隸也已不少,趙宗武心中是吐槽不斷。
時間既然到了,那就攤牌!
小爺不陪智障玩了。
攤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