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十月末,沈陽。
“國公爺,此番京城下旨傳詔,下官這心中總感覺,不像表面所見到的那么簡單。”孫傳庭眉頭微皺,言語中帶著幾分擔憂,“如果這背后有詐,而我九邊帥府大軍,多半皆擺在吉林特區,恐…”
站于隊首的趙宗武,神情淡然的眺望遠方,誰都摸不清楚,此時的趙宗武,心中在想些什么。
自九月末,吉林特區的基本大勢,算是理順清楚,趙宗武留在吉林特區的意義已然不大。
在與九邊帥府高層,商討完吉林特區的基本綱要,趙宗武便率領著余下各部,回歸遼東地區。
陳奇瑜冷哼一聲:“成國公他們最好不要耍心眼,如果有絲毫危害國公爺的行為,那他們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自攻打了建奴大軍,軍隊一方,已徹底站到了趙宗武的身后,曾經心中還有些疑慮的帥才、猛將,此刻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堅定不移的,跟隨在自家國公爺身后!
無論自家國公爺,此后會做出什么舉措出來。
這就是戰爭帶來的無邊威望。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本眺望遠方的趙宗武,語氣淡然的說道:“現在九邊重鎮,皆已被我軍整飭完畢,對我軍具有威脅的外來勢力,經此一役也已徹底鏟除,外患至此算是解決完畢。
現在的大明,已經不是本公心目中的那個大明了,流寇遍布,災荒連年,惡紳遍地,大明的氣運,本公挽救的屬實是心累了…”
趙宗武此言一出,讓圍繞在身邊的手下,盡數默言。
盡管說他們心里已經有了警覺,可是此話從自家國公爺嘴中說出,一時間讓他們未反應過來。
只不過。
沉默,不就是一種態度嗎?
趙宗武沒有直接挑明推翻朱明政權,畢竟這就法統性來說,本身就存在著先天缺陷的。
但經過這次講述,也明確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既然朱明不能繼續給百姓安穩,那么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就不是本公一味克制,所能夠做到的了。
“報!欽差隊伍,已抵沈陽!”本沉寂的場面,隨著在前待命的斥候小隊前來報備,在場的注意力,也隨之聚集在,這支前來遼東宣告旨意的隊伍上。
因為朱慈燃心中,已經不愿意自己再像傀儡一般,被朱純臣、徐希、張之極他們擺布。
另一方面,雖說朱慈燃心中很清楚,遠在遼東地區的趙宗武,本質上跟居于京城的朱純臣他們,是一樣的。
但是對于權力的渴望,使得朱慈燃的心中,早已不在意這些東西了。
只要是能讓他順利打破屏障,不看著本屬于自己的皇權,牢牢掌握在朱純臣他們,這群人面狼心的政客手中,他愿意火中取粟!
同樣。
朱慈燃這番大鬧天宮之勢,同樣也給朱純臣、徐希、張之極他們,帶來了十分被動的局面,可是既然事情已經出現,那么他們只能去盡可能的想辦法解決。
對朱純臣、徐希、張之極他們來說,無論如何不能讓趙宗武回歸京城,因為趙宗武一旦回歸京城,那么就會給他們的權勢,帶來極其嚴重的威脅。
別的不提,單單是趙宗武的手中,所掌握的幾十萬大軍,一旦讓他回歸京城,那就會導致不可逆轉的發生。
為此他們想出了解決辦法。
如果說趙宗武,能夠在這一時間節點,病重于沈陽,(看清楚是病重,只需讓趙宗武病重于沈陽,從而無法第一時間返回京城,那么朱純臣他們,就可以假借趙宗武不尊天子令的名號,順勢褫奪了趙宗武在九邊重鎮半數兵權,主要以宣府鎮、薊鎮這類毗鄰京城的九邊重鎮。)
盡管說這是一招險棋,稍有不慎,就會引起更大的變數。但是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趙宗武奉旨回歸京城,而且還是攜滅建奴之勢回歸,幾乎不用去想,朱純臣他們心中都清楚,趙宗武的回歸,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影響。
如果說能有更好的辦法,朱純臣他們也不愿用此招,但是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對朱純臣他們來說,讓他們喪失權勢,這比要他們的命還要痛苦。
可是朱純臣他們,從一開始就忽略了,趙宗武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他們謀劃的一切,都是基于趙宗武心念大明,忠誠于大明!
可是對于一位穿越者來說,讓他忠誠于一家一姓,這本身就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情,畢竟在后世經受的教育,也不會允許他的內心會這樣做。
博陰侯章光溪騎于駿馬之上,神情中帶有幾分憂慮,作為朱純臣一脈的核心,在朱純臣發達的這些年,章光溪也是一路飆升,從原先京城中沒落的伯爵,晉升到了侯爵,并且其手中掌握著不小的財富。
正因為能夠獲取利益,也使得朱純臣他們,能夠一直向上攀升。
可是效忠并不代表著,他們愿意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拋出去啊!
為了確保計劃的順利實施,盡管說朱純臣他們,并沒有把詳細情況,交待給他們表面委任的欽差,博陰侯章光溪,但是樹立起來的牌子,那還是能夠最大限度的遮掩,朱純臣他們要做的一些事情。
這種事情的發生,還是不要過多的人了解的好。
更為重要的是,讓博陰侯章光溪前來,那也是帶著任務的,在親信太監沈規宣讀旨意,到趙宗武中招這一過程中,一定要絕對杜絕沈規與趙宗武,在任何意義上的親密接洽。
“沈公公,此番我等前去沈陽城宣讀旨意,本侯以為,還是當以最快速度進行。”博陰侯章光溪眉頭微皺,看著在旁坐著的沈規,語氣淡然的說道:“盡管說當前的時節,在遼東已然開始變得寒冷起來,但是陛下心念定國公,所以應以最快的速度宣讀旨意,讓定國公輕裝上陣,奔赴京城!”
因為朱純臣他們規劃的部署,只有寥寥數人知道,另一方面為了確保計劃萬無一失,所以對博陰侯章光溪,那也是絕對的保密。
甚至于為了不讓,博陰侯章光溪,在行為舉止上,有任何不恰當的舉措,由此讓趙宗武心中起疑心,因此在奔赴遼東前,朱純臣便向博陰侯章光溪,交代了虛假的意思。
在監察沈規、趙宗武的前提下,也要讓趙宗武盡可能快的離開沈陽,甚至于身邊的隊伍,也必須盡可能的少才行。
盡管博陰侯章光溪,這心中不是特別的看好,但是既然朱純臣都這樣說了,那么他只能硬著頭皮,去抗下這樣的重擔!
沈規微微一笑道:“博陰侯所言極是,陛下對此也是這個意思。”
對于博陰侯章光溪的說辭,沈規并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在來之前,他便被朱慈燃特別叮囑過。
讓定國公趙宗武回京,目的是為了牽制朱純臣他們,所以說要不要與趙宗武接觸,怎樣與趙宗武進行接觸,那都是基于朱純臣他們的眼線怎么看待此事。
此事要傳遞出來的假象,就是為了讓朱純臣他們,在心底里認為,朕就是要假借趙宗武手中的大軍來搞事!
可實際上,朕真正想達到的目的,是為了讓定國公和朱純臣他們鷸蚌相爭,朕在最后做那個漁人得利!
作為一代帝王,朱慈燃的想法,可以說是很高明的,年紀輕輕便能有這等想法,這顯然是很不錯的存在,但是年輕的閱歷,終究是給了他幾分根基上的不穩。
朱慈燃他籌謀的事情,明顯就是基于理想化狀態的產生。
能夠在短短十余年,從無到有,創下今日的戰績,那趙宗武就不是一位令人小覷的存在。
可他們的眼界,他們的涵養,使得他們固執的認為,或者從沒有想過,趙宗武才是真正要滅掉大明的狠角色。
至少在此之前,趙宗武從沒有表現出來過。
也正因為是這樣,使得世人皆認為趙宗武是大明的救世主。
即便是在打建奴之戰前,在趙宗武身邊的干才,盡管這心中有些揣測,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使得他們不愿意向這一方面深思罷了。
就是典型的鴕鳥心理。
為了徹底鏟除掉這一短板,趙宗武通過一場戰事,來徹徹底底的宣揚出自己的態度。
這樣帶來的好處,是他直接得到了一大群追隨者,或許現在還有些猶豫,可一旦出現大的變動,那么他們都會堅定不移的站在趙宗武的身后。
面對著這樣復雜的一個局面,趙宗武作為頂層布局者,在他的心里已經存在著一個完整的計劃。
在大明各地撒下來的情報機構,使得他掌控著絕大多數的隱秘事宜,作為重中之重的關注對象,趙宗武肯定是不會落下朱純臣他們的,既然說朱純臣他們,這心中有別樣的想法,那么趙宗武又怎能不給他們這次機會呢?
所以說從一開始,這局面就掌握在趙宗武的手中,從未脫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