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雄,盡入我彀中矣”
太宗皇帝駕崩已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李來亨也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李定國、劉文秀等人歸附大順,他才終于露出喜形于色的表情,好像好幾個月大順朝廷里那種悲傷哀愁的氛圍都被一掃而空了。
東京酒,梁園月,章臺柳,大將歸附,名王來投,烈火烹油的盛世好像將要來臨,鮮花裹錦的繁榮似乎同樣是醞釀已久。
開封人民翹首以盼兩位名王的歸附,他們都搶到了街頭上,歡呼雀躍,既是為四川的平定歡呼,也是在為大順朝海納百川的開國氣象感到鼓舞。
“聽說西寧公是秦逆義弟,情同手足,此人來降,看來西南大局是徹底平定啦。”
自從開封成為順朝實際上的首府以后,開封市民對于軍事、政治的形勢便愈發關注。他們將生活里本來用于嚼別人舌根的精力,都投注到了關注天下大勢上。
一個老翁端著大杯茶碗,連口飲茶,氣都不待喘的,喝的一聲便提出反駁的意見來 “哪有那么簡單秦逆孫可望修長安、封府庫,整軍退回四川,這回雖然被王師拿下了四川,可我聽說孫可望又全師退到了云南去。
秦逆大軍始終未遭到王師的痛殲,兵力猶存,徹底平定一語,后生啊,這句話說得太早呀”
市井中對西寧公李定國、南安公劉文秀來投的消息,抱持有各種各樣不同的意見 有人認為這意味著西南戰事的徹底結束,有人認為孫可望為天下大寇,平蜀恐怕還會有些波折,也有些人想到了鄭芝龍投降歸附的事情,認為兩者皆來朝,意味著大順的金甌已然無缺。
還有少數前朝的遺老,不情不愿地說 “說到底,桂藩比起福藩實在難稱正統。僭越稱帝,現在落到被流寇裹挾去滇南的境況,也是自食其果了”
“呵呵,老紳士,那福藩來朝又是什么何因何果”
“這、這”
“老紳士口稱流寇,哼哼,我看應該去龍衣衛的鎮撫司衙門上問問,這算不算犯禁”
那老先生聽到這話,好像終于抓住對面市民言辭中的什么破綻一樣,喜道 “流寇、流寇太宗皇帝去年親自頒下詔令,禁止各司衙門以所謂流寇犯禁為罪名,懲治百姓大順朝口稱流寇,豈能叫做違制并無此制”
那位開封市民反笑道“哪一位太宗皇帝不是成祖皇帝嗎哈哈哈。”
在大順政權的統治區內,依舊存在著數量不少的前朝遺老遺少。但是畢竟和后世清朝的統治不一樣,大順的治理雖然也在很大程度上壓制與剝奪了前朝官紳群體的利益,但雙方并不存在生死存亡的沖突關系。
考慮到個人利益、考慮到仕途的發展,多數官員當然能夠直接接受新朝的管制畢竟在另一條世界線上,他們中的多數人連東虜的統治秩序,都能夠百分百的接受。
另外一些無意于仕途的明朝士紳群體,其中一部分同底層百姓有血仇的惡霸劣紳,已經遭到大順政權的鐵腕打擊,大批大批地被肉體消滅。
除此外聲譽較好的良紳,在見證了順朝“吏不敢舞文、民不敢犯禁”的整然行政之風后,多數人都能夠接受新朝的新秩序。
說來另一條世界線上多數人的抗清起義,雖然大多打出了復明旗號,但他們中的多數人并不對明朝懷有特別感情,而更多是對東虜的統治懷有深切的憎惡。
畢竟前有明末的農民軍們,在反明抗暴的十余年戰爭后,又為了抗清才選擇了復明的旗號。
后則吳三桂的吳周政權,在放棄復明宗旨以后,僅僅依靠抗清口號,吳三桂作為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無底線屑人,竟然也同樣獲得大批漢族官紳的擁護和支持。
明朝的招牌經過了二百多年行之有效的治理以后,到了明末時代,其實已遭到多數民眾的拋棄。但東虜的殘暴秩序,竟然使得這塊腐爛的招牌重獲新生,甚至連過去反明抗暴的農民起義軍都被聚集到了這塊招牌之下。
李來亨正為歡迎李定國的入朝而忙于布置,他想到此處,就心生強烈的感慨之情。李定國為了抗清在另一個歷史上選擇了成為南明的支柱,而現在,他再沒有這樣的需求了。
“朕希望,朕希望”
李來亨突然有些哽咽了起來,這讓在一旁收拾奏疏的女官們感到有些驚詫和困惑。
“朕希望天下英雄,今后能夠同坐于一桌,杯酒相會,這十幾年來的恩恩怨怨都該煙消云散了”
李來亨說的是這十幾年來的恩恩怨怨,但他心中所想的卻是孫可望和李定國的十五年、是夔東十三家的二十年、是鄭成功父子的三十九年在這近乎半個世紀的歷史里,官紳們、義軍們、海賊們、士人們有販夫走卒、屠戶盜賊,也有書生將軍、官員土司,那許許多多來自不同地方、來自不同勢力、來自不同派系的豪杰們,有的可以稱為英雄,有的或許配不上英雄的贊譽 但他們只要能夠為抗清貢獻一份力量,便都能足稱豪杰。
李來亨很想邀請來所有的那些人,那些曾經互相攻殺、互扯后腿,也曾經飛兵救援、舍生取義的南明豪杰們,在西湖之畔選擇一間長亭,擺好酒宴,與眾人大飲一場,使一切的恩怨都淡漠在杯酒談笑之間 “還是有很多人死去了”
李來亨有些哀愁,“但也有很多人活了下來。”
李自成、劉宗敏、李過、牛金星、宋獻策這個世界依舊死去了很多人。
但是也多活下了許多人。
許都、張家玉、史可法、何騰蛟、李懋亨、米剌印、賀珍、劉芳亮、袁宗第 活著的人,將會看到一個更美好的世界。
李來亨在御書房桌上的粗茶一口飲盡,他到底還是更加習慣湖北的碎茶葉。
“西寧公、南安公、延平公,三公都安頓好了嗎”
李來亨好像也習慣了用京城來稱呼開封,其實他內心中早就有了重修長安和北京的藍圖,只是即便修復二城以后,到底定都何處,李來亨自己也沒有做好充足的打算。
他內心中對于將來的治國理政規劃,有著“十大工程”的方案。
花五十年,甚至是子孫后代一百年的時間,來徹底整治黃河、淮河、海河三條河流,就是李來亨心目中“十大工程”的一部分。
重修長安、北京二都,以及可能建造一座新的大順首都,同樣在“十大工程”的規劃范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