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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后的明軍

  明軍趕到徐州會戰戰場的時間,不算太快。但是對于這樣一支派系眾多、內部矛盾簡直是層出不窮的軍隊來講,能夠在會戰結束前出現,就已經算是馬士英的超常發揮了。

  實際上若不是多爾袞派了數千清軍,作為南明大軍的向導,如果不是這群清兵的百般催促和他們自發地先行進軍,或許直到現在,明軍還賴在呂梁洪一帶的陣地那里一動不動,直到戰爭結束為止。

  明軍還留下了一萬多人守衛船隊停泊的呂梁洪南面陣地,大部分的水手船夫都留在了這里。至于野戰兵力,高謙、劉良佐、黃得功三鎮軍閥,以及浙勇和山東鎮,總計五萬人的部隊都在清軍裹挾之下北進沖入戰場右翼。

  大部分明軍士卒對于即將到來的戰事都毫無準備,馬士英從清軍口中聽到的一切情報,都表明著順軍的不堪一擊。

  就連高謙這樣善于觀察風向的高明投機派,都顯出了對于宏大戰場的陌生感。明軍嚴重缺乏優秀的探騎和夜不收,但比較這里,區區數里的距離,順軍也沒有派多少兵馬截殺明軍游騎,阻止南明諸將去了解戰場具體形勢變化的,其實只有他們自己的主觀意識而已。

  劉良佐是這中間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他在軍營里喝得酩酊大醉,放任軍隊肆意行動,毫無約束和組織的努力和想法。

  一場決定中國命運的大戰就在眼前,劉良佐的目光卻只能看到清軍送來的大批金銀財寶。他因酒醉滿臉通紅,沉迷在數以百萬計的巨額“歲貢”中,大言不慚:

  “北廷大兵既已破闖寇,我輩只要安然坐營中,靜觀八旗兵掃平賊寇,而后收取齊魯罷了。”

  他的兄弟劉良臣在大凌河之戰明軍戰敗時,便已經跟隨祖大壽投降了清廷,隸屬漢軍鑲黃旗中。

  為了拉攏南明,多爾袞專門將劉良臣派至呂梁洪拉攏江北軍閥們。在劉良臣的口中,大清軍當然不出意外,已經在徐州戰場上占盡巨大優勢,全勝只在咫尺之間。

  劉良臣對他那狂醉中的兄弟劉良佐,勸言道:

  “大清的八旗軍無敵于天下,闖賊怎堪一擊?明軍若是現在還不出動,不和大清平分滅闖之功,將來又怎么有籌碼去分割山東呢?

  我大明欲中興,還是需要自強啊!諸將豈不知北宋郭藥師之事?事事全賴他人,即便大清如金太祖一般善待明朝,也難保后代子孫不會對南朝心生歹意。”

  劉良臣明明已經是大清漢軍鑲黃旗旗人,受封三等輕車都尉,完完全全已經是大清臣子。可是勸說南明群臣諸將的時候,居然猶自以明人自居,處處曉以利害,實際上則是以清軍之強恐嚇明軍,又以順軍之弱引誘官兵。

  他放言道:“我聽聞李來亨拷掠天下,闖賊藏銀億萬不止。僅僅徐州一城之中,便有白銀七千萬兩之多。江南財用緊張,陛下新立,宮室未興,處處都要用錢。不趁現在闖賊將滅而未滅的最后時刻,趕緊出兵,和大清平分滅闖之功,諸公難道以為攝政王破城以后,會將徐州財富平分于我嗎?”

  劉良臣的話讓明軍諸將大為意動,徐州城中的七千萬兩金銀財寶!這樣大的誘惑,唯一的風險只是在痛打闖賊落水狗的過程里,可能會有一點傷亡罷了。

  但劉良佐是見識過八旗軍神威的,他完全相信劉良臣所說的話,闖賊怎么可能是八旗軍的對手?痛打落水狗,正在此時啊!

  劉良佐當即拍板決定:“打!我們立即出兵,配合北廷大兵,滅盡闖寇!”

  劉良佐滿臉紅暈,眼中閃爍著興奮到癲狂的光芒:

  “我們要為先帝復仇,要為北方淪陷賊手的無數官紳百姓復仇…大明,天下無敵啊!”

  其實只要南明諸將,都派出一些探騎去時刻注意徐州主戰場的形勢變化,他們就該知道,現在明明是大順軍才占據著戰場上的優勢和主動權。

  但既然清軍有數千人在明軍營中,而且隨時都有劉良臣等清軍將領來明軍中匯報前線軍情。南明這么多將領,其中還有黃得功這種堪稱善戰知兵之人,竟然便都束手待斃,連一小隊探騎都沒有放出去,完全將江南的命運放任在滿洲人的操縱之中。

  這不是至愚,而是至極的怠惰而已。

  是敵人的刀刃架到脖子上時,也懶得一動的怠惰而已。

  鄭森眼見南明諸軍悉數出動,軍帳為之一空,心中的憂慮感便加倍沉重了起來。鄭家的軍隊以水手船夫為主,大部分人都留在了呂梁洪軍營里,但鄭鴻逵身為鎮江總兵官,一樣帶領了幾千人馬跟隨大軍出戰。

  鄭森非常擔心叔父的安全,可是以鄭鴻逵的膽略見識,竟然也只是泛泛地說:

  “大木,我知道東虜不可輕信。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吸取歷史上宋人端平入洛的教訓。我等今日即行孟珙之事,平寇以后,斷河守徐,嚴加戒備,才能防止東虜趁亂窺江。

  如果只是自保于江表,何談中興事業?”

  劉澤清麾下的山東鎮也跟著出動了主力部隊,這讓鄭森更感吃驚。因為之前劉澤清已經私下和他通過氣,希望通過鄭森說服鄭家,兩家軍隊同氣連枝,一旦形勢不對,便一起撤回江北,以保長江之防。

  鄭森心想:看來是因為鄭鴻逵出戰的緣故,劉澤清孤掌難鳴,也只好放棄了躥回江北的打算吧?

  呂梁洪湍急的險灘前,千帆競過,萬軍齊發,五萬人左右的軍隊,這是明軍在山東江淮一帶,已經多年罕見的龐大兵勢。

  若非仔細觀摩,只遠遠觀望,估計一般人很難看出這支軍隊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鄭森也懷抱著一點點小小的希冀,或許是自己憂慮過甚,中興事業真從徐州始?

  “徐州闖寇都是賊中百戰余生的精兵強將,叔父一定要小心注意。流賊處于絕境之中,萬一困獸死斗,恐怕還是極難對付的。

  叔父不要硬拼,應該先讓北廷兵出手,我朝大兵,一定要待局勢已定后再出擊收拾殘局。

  叔父,一定小心啊!”

  鄭森被鄭鴻逵留在了呂梁洪陣地,負責指揮留守的鄭家船隊。他望著一直向北開去的明軍隊伍,鮮紅色的罩衣軍旗在正午的陽光下,留下一條鮮艷奪目的尾跡。

  “大明朝恩養天下百姓三百年,皇恩浩蕩,福德綿延,國祚定不至于絕于今時。闖賊終究黃巢之輩,朝廷再中興維持十幾二十年時間,總是不成問題的吧!”

  至于十幾二十年以后的事情,鄭森已經不敢多想。

  錢謙益的另一位門生弟子,跟隨在鄭森左右的洪士鯤與洪承疇同族,但卻對清廷沒有多少好感,反而因為聽聞了許多關于晉王李來亨的傳聞,對大順軍心有神往。

  他猶豫再三后,拉住鄭森的手低聲道:

  “大木…萬一事情并非如劉良臣所說那樣,李來亨尚有勝算,你打算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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