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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飛云橋南岸

  飛云橋南岸,順軍留城軍營。

  谷可成披肝瀝膽,沾巾墮睫,竭盡全力于守御之事。他站在軍營大帳里,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特別忙碌的參謀官們,大帳外則人聲鼎沸,大批民夫推著小車奔往前線,準備進一步加強飛云橋南岸的營盤和炮臺防務。

  谷可成的汗水早已浸濕了他的衣物,由于天氣寒冷的關系,被打濕的衣服又被凍成了冰霜,本來柔軟的棉衣,因此變得硬邦邦的。

  軍營外面炮聲隆隆,清軍的喊殺聲好像就在人們的耳邊。許都和閻爾梅也都在留城大營里,閻爾梅作為豐沛一帶投靠大順軍中、最為著名的一名士紳領袖,靠他的威望又帶來了數以千計的民夫作戰。

  “谷經略,宮文彩宮將軍負了傷,讓我去接替他吧!”

  宮文彩是山東起義武裝的領袖之一,現在也是大順軍的地方果毅將軍,他和許都一起趕到徐州后,立即帶兵前往飛云橋的北岸堵截清軍進攻。

  大順軍以七八千的兵力防守飛云橋北岸的橋頭堡,清軍一開始由尼堪率領萬余人馬進攻,在進攻半天時間未能得手后,對時間感到特為緊張和同樣焦頭爛額的多爾袞,就換下了尼堪,改由多次和李來亨交手過的清軍名將博和托率兵二萬余猛撲飛云橋。

  戰斗從下午打到深夜,順軍在飛云橋北岸的營盤炮臺修筑的特別堅固。大批民夫參與了修繕寨墻的任務,也因此付出了非常大的代價。

  橋梁上、河道中、冰面上,哪一處不是遍野的大順士卒和民夫的尸體?

  在飛云橋的北岸,戰斗更加慘烈。

  博和托吸取了過去數次進攻楚闖堅守的據點失利的經驗,改變了清軍舊的攻擊方式,首先集中大量火炮進行猛烈的轟炸,接著便命令八旗兵不顧本軍炮擊還未結束,便攜帶手斧、磚石、鐵鏟、大錘等器材,不惜傷亡地接近順軍據點,破壞寨墻,釘死炮門。

  清軍的傷亡同樣慘烈至極,為了奪取飛云橋北岸兩個不過置兵幾百人的小小營盤,博和托在那幾道壕溝前,就遺棄了真正滿洲大兵的尸體盡三百具。

  在整個戰斗過程中,博和托所部總共傷亡一千余人,之前尼堪失利的攻勢又傷亡兩千人。僅僅是在飛云橋北岸的戰斗,清軍的傷亡竟然就達到了如此地步。

  夜色越來越濃,時間來到了午夜。順軍將士對于晉王大軍來援的信心也越發強烈和樂觀,敵人則同樣因為擔心后路、側翼遭到攻擊,因此更加倍強化了攻勢。

  宮文彩站在炮臺的垛口上指揮作戰,因為谷可成和許都都下了死命令,飛云橋北岸的據點,一定要堅持到第二天天亮為止,守軍才能撤過泡河。

  發狠的宮文彩拔出腰刀親自與躍入順軍營盤內的清軍士兵廝殺,但他到底只是山東大俠出身,碰上驍悍無比的滿洲巴圖魯后,在軍陣功夫上面,差距實在太大。

  順軍守軍在清軍連續不斷的猛烈攻擊下也已經疲憊至極,宮文彩的親衛全部被大炮炸死炸傷,無能能夠上前護衛。

  這位很早就歸順了李來亨的山東大俠,最后疾呼了一聲“晉王就要到了”以后,便被滿洲兵亂刀斬殺。

  敵人如洶涌澎湃的海潮一般奔了過來,距離第二天的黎明還有較長一段時間。但宮文彩戰死,順軍守兵士氣大沮,谷可成沒有答應許都上前線接替指揮的要求,而是下令全軍徐徐撤退,返回飛云橋南岸的留城大營進行第二階段的防御。

  熾熱的炮彈帶著橘紅色的軌跡,劃過了夜空。深沉的夜色下,濃郁的血腥味充塞于所有人的耳鼻之間。

  封凍的泡河已經被炮擊轟炸得碎裂過半,冰水的寒冷簡直刺骨冰涼,大片大片碎裂開來的浮冰也順著河水涌動的方向到處亂飄。

  被迫向南岸撤退的大順軍士卒,一不小心墜入河中,由于身穿厚重的鎧甲,難以游渡,基本上落水以后就是必死無疑。

  采取進攻態勢的清軍同樣如此,清軍士兵選擇了泡河最窄的一段河道強行前進。雖然槍炮和火把帶來了一定的可見度,但畢竟深夜昏暗,陸陸續續同樣有很多沖在前排的清軍漢兵掉進河中,活活凍死。

  康大海是東江鎮投降清軍的一名士兵,因為身手了得而成為了尼堪的侍衛和包衣。眼看泡河冰面碎裂,大批清軍士兵墜入河中凍死,康大海生怕尼堪也掉進寒冷的冰河中,就一手抓住尼堪的大腿,將新晉的大清王爺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他玩命似地向前猛沖,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將尼堪帶到了南岸陣地上。

  尼堪驚喜地夸贊道:“大戰以后,本王一定讓你抬旗。”

  康大海聽到這話,嘴巴笑得都快咧開到了耳朵邊上。他好像完全忘記了皮島上那些死于清軍之手的父老鄉親、妻子兒女,只想著打下徐州以后,又可以痛痛快快地大殺大少大淫大掠一番。

  “王爺要記得康大海呀!王爺帶我們打破徐州城后,又能痛快兩天啦!”

  康大海的衣褲被冰水打濕,水漬和血跡混雜在一起,顯得狼狽又可怕。他的神色并非殘忍,對康大海來說,自己只是習慣了滿洲人帶來的新秩序,破城以后的屠殺本來就是一種法定的獎勵,這有什么殘忍可言呢?

  難道大順軍的將士,領軍餉時,會很殘忍嗎?

  清軍大隊兵馬沒有做絲毫休整,因為順軍的留城大營距離飛云橋非常近,所以博和托便打定主意一鼓作氣,趁著順軍渡河南撤時的混亂,直接搗毀留城大營,徹底打穿順軍所有防線。

  泡河上槍炮聲大作,位于留城大營的谷可成等順軍山東將帥臉色都非常嚴峻,他們知道沛縣已經來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

  閻爾梅是沛縣人,他的耳中聽著那可怕的槍炮和喊殺聲,臉色蒼白,目中充滿驚懼之色,直接跪下來懇求谷可成說:

  “經略使相公!飛云橋一失,胡騎長驅直入,沛縣無險可守,留城大營若再被攻破,豐沛必將不守啊。”

  許都一把抓住閻爾梅,壓低聲音說:“用卿兄,不要添亂,谷經略必有主張,且戰且退,本來就是我軍原來的計劃。”

  谷可成振衣而出,一邊走一邊向許都、閻爾梅說:

  “這樣多的民夫在留城大營修繕防務,我們怎么可能不打一打就撤走?留城一線失守后,除了微山湖,徐州城在西北面就再也無險可守了。

  到時候清軍只要分兵數萬人在豐沛阻擊晉王,再以其主力進攻徐州。徐州城西面無險,敵人以這樣優勢的兵力進攻,我們又能守得住幾天呢?”

  谷可成穿戴盔甲,抓上揚武劍后便帶著親衛準備親赴火線督戰。

  他回頭拍拍許都的肩膀說:“許招討,論臨陣決機,你萬萬不如我。但是論組織民夫、安撫人心,我又萬萬不如你了。留城之事,我來任之;徐州之事,你來任之。現在我命你充任徐州四壁牢城使,和閻先生帶民夫立即前往徐州設防,立即去!”

  許都全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谷可成:“經略使萬萬不能送死!”

  谷可成嘖的笑了一聲:“送你娘的死。我在留城且戰且退,保證守軍可以安然撤回徐州,這才是保命之道。否則所有人堵在路上一起逃回徐州,滿洲人以輕騎襲擾邀擊,這短短幾十里路,能有幾個人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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