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時泰并不戀戰,敵我兵力眾寡懸殊,何況他們這樣一支游騎部隊,也不應該以殺傷多少敵人為要旨。
關鍵問題在于確認敵人的真實動向。
清軍加速追趕過來,但由于缺少足夠具備威懾力的槍炮部隊,那些遠遠射來的箭矢根本造不成多大殺傷。
只有騎兵的馬匹被箭矢射傷,張國武命令其他騎兵將備用的馬匹給他們換乘。實在馬匹數量不足的情況,就讓一些騎兵采用一馬騎乘雙人的辦法將士兵們全部帶走。
雖然闖軍沒有采取過“一騎夾一步,滾陣而進”的戰術,但這種戰術在明末的農民起義軍算是有一定流行。
因此,大順軍的騎兵們,如果是資歷比較老的人,多數對于一馬乘載雙人的情況是不會感到陌生的。
清軍加緊追逐過來,好像跗骨之蛆緊跟在后面,死死不放。滿洲兵的行軍速度確實驚人,這就難怪清軍過去能夠多次取道蒙古入關劫掠,每一次都是縱橫千里,如入無人之境。
張國武也忍不住罵道:“真虜實在驍悍,難纏得緊。”
袁時泰皺起眉頭:“滿洲真虜人數只有那么些人,自從大順軍和東虜交戰以來,大小十余戰,我聽顧司馬說,咱們消滅的滿洲真虜,前前后后加起來也有一萬多人甚至二萬人不止。我就不信邪了,以滿洲真虜那么點人數,他們還能撐多久?”
張國武也說:“滿洲人就算一直像獲鹿大戰那樣贏下去,我看他們也是堅持不了多久。如此看來,這天下終歸是逃不出晉王一握。”
袁時泰是被李來亨直接收編的部將,自然視李來亨為他的主帥。他聽張國武這樣說,就笑道:“你倒是識趣!”
袁張二人在清軍追擊下,決定且戰且退。楚闖騎兵都配備重型馬槊,在行軍途中經常被垂直的攜帶著,此時馬槊的尾端會插在一個鐙狀容器里,或者夾在騎兵的皮靴與馬鐙之間。
當三堵墻的沖鋒號吹響后,騎士們的馬槊就會被放平,陣型的前兩排騎兵將首先把長矛平舉成一道水平的矛墻開始沖鋒,接下來第三到第六排騎兵也會依次平端長矛發動進攻,而隊列的最后兩排通常作為后備,保持不動。
另外楚闖騎士經常使用的短手銃,也就是輪簧手槍。這種短手銃一般都是在沖鋒前發射一到三次,有時在近身混戰中也能使用。
現在袁時泰率部且戰且退,順軍的三堵墻騎兵就還能夠使用輪簧手槍,采取半回旋射擊的戰術來做反擊。
除了馬槊和短手銃外,大部分三堵墻騎兵還會在馬鞍旁攜帶一把短兵器。以前通常是攜帶腰刀,但后來隨著湖廣方面的公私合營工場,漸漸普及水力鍛錘技術以后,三堵墻騎兵就開始配備規格標準化的新武器。
這種新的馬刀實際上是一種直刃劍,弧度較小。李來亨設計這種“揚武劍”的初衷,是希望讓它既可以用于突刺也可用于劈砍。
這種“揚武劍”的造型,有些像后世一些某寶刀劍商出品的所謂唐刀。
不過從這將近一年以來諸多將領的反饋來看,“揚武劍”的劈砍功能意義不大。所以現在袁時泰麾下三堵墻騎士,他們配備的揚武劍,主要還是強化了直刺突擊的方面。
滿洲人一般都是使用有弧度的腰刀,這種短兵器適合輕騎兵,在近戰中更加靈活,也適合于發揮騎士個人的武藝。
而大順騎兵,現在不止是楚闖的三堵墻騎兵,而是大部分的重騎兵,都正在普及墻式沖鋒的戰術。
墻式沖鋒的密集陣里,騎士個人的武藝發揮空間非常有限,也不適合腰刀這種需要大幅度揮舞劈砍的武器。
三堵墻騎兵的作用就是沖擊敵方陣線打開缺口,因此適合突刺的直刃長劍,對于他們來說是再適合不過了。
當然,三堵墻最重要的主武器還是馬槊長矛,短兵器對騎兵沖鋒來說,始終只是陷入近身戰以后的被迫選擇。
大順軍的騎兵隊伍,就這樣充分發揮他們的戰術特點,且戰且退,很快就從清軍精銳部隊的猛烈追擊下,安全撤回到了太原守軍的控制范圍內。
袁時泰命令張國武亮起他的旗號,城上守軍看到袁時泰的旗幟以后,陳永福立即下令派遣部分守軍出城接應。
陳永福的兒子陳德死在清軍手中,他對滿洲人的仇恨無以言表。看著這隊匆匆撤回來的游騎,陳永福很想質問他們一下怎么這樣快就放棄了自己的任務?
但是陳永福對袁時泰可是相當了解的,這位白溝河大戰立下殊功的勇士,恐怕不是見敵而逃的懦夫。
“濟爾哈朗在將部隊往東調動?”
這條突如其來的消息,也讓陳永福和姜瓖都產生了與袁時泰相同的猜測。
他們作為太原城的主帥,視野格局本來就比較大。特別是陳永福,他和李來亨關系那樣親密,對于順軍的總體戰略也有一定了解,知道李來亨留兵開封,主要目的就在于應對多爾袞必然主動挑起的一場黃河決戰。
姜瓖對于順軍內部的核心戰略,并不清晰。他仔細觀察陳永福的臉色,但在膽大心細的陳永福臉上,也同樣找不到什么線索,只好作罷。
陳永福默不作聲,他坐回原作,雙手撐在自己的下巴那里,沉吟片刻后說:
“調走的竟然是滿洲真虜嗎?”
袁時泰和張國武兩人一起點頭,這句話讓姜瓖也感到局勢一定將會發生變化。
忠勇的姜大帥終于問道:“若清軍調兵東向,看來河上決戰在即。我們是…繼續堅守不出嗎?”
姜瓖的本意當然是希望在太原繼續堅守不出,也免得出什么簍子。但他同樣知道,根據自己這么長一段時間來對大順軍的了解,順軍的作戰風格一向是積極主動求戰,如果戰機真的出現,李來亨也一定會更加欣賞主動求戰的將領。
姜瓖考慮到如果大順軍戰勝以后,自己在順朝的仕途發展,他心中就又不禁覺得或許趁濟爾哈朗調兵的機會,主動出擊才較為準確。
陳永福沉聲道:“敵人兵馬調動數量現在還不多,守或者攻,還很難說。但我相信時間已經不久,要不了幾天時間,咱們就該知道究竟作何決策。”
他又望向太原城的東方,目光穿梭了崇山峻嶺的太行山,望向冰雪即將消融的黃河,多爾袞南渡黃河的時間窗口,估計只有不超過半個月的時間。
即便多爾袞姿啊這半個月里攻破河北四府,擊敗李來亨的援軍,清軍恐怕也沒有渡河的時間了。
“多爾袞用兵遲緩,已經失去機會。”陳永福說,“清軍已經別無他法,我們萬萬不能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