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大捷!”
露布飛捷已經傳至開封,磁州、大名失守以后,多爾袞兵鋒南指黃河,幾乎將要一步跨過二月間封凍的黃河天塹,直抵開封城下,開封軍民的心中因此都被一層深厚的陰影所覆蓋,誰也不知道大順新朝會不會重蹈北宋靖康的覆轍。
等到聊城大捷的消息傳出來以后,開封城的百姓都自發到街上傳遞消息,歡呼慶祝。特別是人們聽說了守衛聊城的任光榮射殺東虜名王博洛的消息以后,更有許多河南本地有名望的搢紳出面,在開封為任光榮籌資修建顯忠祠堂和供養的佛塔。
另外一位滿清軍中有名的將領,輔國公滿達海則自焚死在了軍中,清軍迂回偷襲山東的一萬余精銳兵馬,只有兩三千人在鎮國公岳樂的帶領下,分路逃回大名。
李來亨手持捷報,心情大為振奮,連連拍著手說:
“馬平涼擒殺東虜名王,一舉震動天下,使敵我攻守之勢轉換,當得大功。”
馬寶是平涼府人,博洛其實是自殺,而非死在順軍手中。但是戰斗結束以后,守軍清掃戰場的時候,在外圍清軍營地中發現了已經被侍衛戮尸毀壞的博洛遺體,根據他內襯衣物、鞋襪還有身上佩掛的將令,確認了這是清軍端重郡王的尸體。
馬寶得訊以后,馬上就命令沿途追殺岳樂殘兵敗將的追兵們,到處宣揚他在聊城城下陣斬博洛的功績,以堵塞東虜之口。
果不其然,這一捷報經過馬寶的刻意傳播,很快就在大河南北引發軒然大波。北廷為之震動,正在統率十萬大軍圍攻安陽、開州、衛輝的皇父攝政王多爾袞聞訊震怒,立即將剛剛逃回大名的岳樂下獄,著有司審問,將奇襲聊城失敗的責任推到了岳樂的身上。
龍衣衛將這一情報也送回了開封,參軍院總裁顧君恩由此判斷出清軍的用兵意圖:
“睿酋懸師十萬以攻安陽、開州、輝縣三城,兵鋒最南端距離黃河不過數十里而已。但是秦軍在彰德、大名、衛輝三府都是窮極劫掠,看來糧草問題已經嚴重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據前線劉體純送回的情報來看,多爾袞專門命令博和托、尼堪等大將率部劫掠地方,又派遣輕騎兵往南,試圖劫取懷慶、延津一帶的我軍糧草。
在此情形之下,東虜以萬余偏師寇東昌府,似乎有配合東線之阿濟格,將主戰場從黃河中段向山東境內轉移的趨勢。”
顧君恩又說:
“山東同樣久經東虜殘破,地方上糧草存儲不多。但大運河關系南北,據山東節度使郭升所言,由兗州至徐州一段的運河已經漸漸解封化凍。大運河南北走向,化凍以后也不會阻礙清軍南征攻勢,反而清軍可以利用運河補給,便于行軍。
最關鍵一著在于,大運河連接南北,江南與我朝非友是敵,若弘光君臣出于遠交近攻、聯虜平寇之說的考慮,通過運河和清軍連成一氣,那么手握大量金銀財富的睿酋,不僅可以通過運河向江南購買糧草,而且可以和吳兵聯合圍攻我朝。”
顧君恩所力持的意見是,多爾袞派遣博洛、滿達海、岳樂這支偏師突然襲擊東昌府,看來目的是在試探能否重新打通運河一線。
從戰略上來考慮的話,現在清軍在河北雖然取得了一定進展,但是由于大順守軍的激烈抵抗,清軍的南征攻勢并沒有多爾袞設想的那樣順利。
黃河封凍的時間將要慢慢過去,留給多爾袞的窗口時間已經不多。如果清軍在黃河中游始終無法取得決定性的突破,那么多爾袞也就只能考慮將主戰場轉換到運河一線了。
“臣恭喜殿下,聊城之捷不僅是一城得失的勝利,更是打破了多爾袞妄圖將主戰場轉換到運河一線的圖謀。”
顧君恩臉色潮紅,他對于任繼榮、馬寶、黨守素聯手取得的這場大捷,同樣倍感興奮:
“阿濟格雖然擁兵數萬于濟南,但山東乃我朝重點防守地區,谷經略、郭節度、許招討,各司其職,義兵武裝四面蜂起,阿濟格是寸步難進,清軍也是因此沒有選擇山東方面作為主要戰場。
現在多爾袞在河北取得了一定勝利,遂騰出手來,用一支偏師奇襲東昌府,妄圖從側翼打開山東戰場的局面。
如果聊城之戰清軍得勝,多爾袞正在圍攻冀南的十萬大軍,勢必趁聊城之戰勝利的余威,由冀南轉入魯地,并席卷攻徐。
可是現在,我軍在聊城得勝,追亡逐北,可乘之機已無,清軍偷襲失敗,我軍又有了防備。多爾袞喪失戰機,看來只能在河北與我決戰了。”
參軍院的參謀官們也都在為這場酣暢淋漓的勝利感到激動,屋中處處都是書頁和地圖被飛速翻起的聲音。參謀官們下筆如飛,將聊城之戰這場小規模勝利引發的全局變動,一一推演出來。
聊城之戰,順軍雖然付出了一個師被打殘的代價,但是殲滅清軍護軍營精兵數百人、其余漢軍甲士數千人的戰果,雙方殺傷實際相當,順軍由于最后取得了戰場的支配權,收攏的傷兵數量遠比清軍多,所以實際戰果又比數字上顯得更為輝煌。
李來亨已經在和平章政事方以仁,還有吏政府尚書宋企郊和文諭院總裁謝徵商議如何嘉賞山東作戰有功的將帥們了。
這場勝利規模不大,但是對于人心的振奮作用相當大。自從獲鹿大戰以后,李自成犧牲,不久又接連發生了吉楊之亂和田牛之變,大順軍在內部叛亂和動蕩中,還未和清軍主力交手,就已經付出了慘痛損失,軍心士氣也無可避免地受到很大傷害。
在聊城之戰以前,磁州和大名又迅速淪陷。即便大順軍上下將士,全都是跟隨老萬歲李自成、光中天子李過、監國晉王李來亨,轉戰天下數年的精銳之師,對于戰勝東虜始終懷有堅韌不拔的信心。
可是那些士紳呢?那些普通百姓呢?
在大順軍接連的失敗下,他們能夠對于大順王朝的未來,懷有堅定的信心嗎?
像聊城之戰的時候,已經在大順體制內獲得一定地位的搢紳領袖傅以漸,就幾乎做好了投降清軍的準備。
傅以漸的表現還算好,在山西,在磁州和大名,在濟南,即便清軍已經頒布剃發令,既失去民心又失去了“紳心”,但依舊有不少特別敵對大順政權的反動豪紳武裝起兵作亂,迎接虜兵。
這無非是由于清軍在獲鹿大戰擊殺李自成的勝利,為東虜不可戰勝的神話,重新塑造了一層虛假的光環。
聊城大捷,已經毫無疑義地擊碎了清軍不可戰勝的神話和光環。
即便有獲鹿之戰的失敗,可是大順軍更有碭山、白溝河、深州和聊城的勝利。滿洲即便滿萬,也沒有絕對的把握擊敗這所謂的“闖孽余部”了。
勝利的曙光似乎已經到來。
在顧君恩和參軍院方面的建議下,李來亨也逐漸感到戰機已然成熟:
“戰機成熟,孤將親統大梁十萬精兵,與多爾袞會獵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