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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江南兵北伐

  大順光中元年,南明弘光元年,何騰蛟先以湖廣巡撫的身份建節長沙,他趁著楚闖大軍主力北上中原的機會,妄圖利用荊襄武昌一帶兵力空虛的機會,興師北進。

  何騰蛟這永昌元年和崇禎十六年的年底,已經多番傳訊南京,意圖興師北取武昌,因此江南小朝廷建立以后,他馬上就備得弘光君臣的信任,被任命為湖廣等地總督,不久又加了督師銜。

  何騰蛟實際上掌握了明朝湖廣文武官員的任命權和湖南各州縣的錢糧,他借此機會在長沙建立了所謂的“督府”,私自聘募謀士,組建了一個和南明小朝廷隔絕獨立的幕府。

  他聽取了親信章曠的建議:“與其以有用之金錢,養望敵還奔之鎮兵,不如養站得腳跟之南兵;與其以有限之金錢,養進止自如之外鎮,不如養可予奪、遣發惟命之親兵。且有親兵則可以自強,自強則可以彈壓駕馭外鎮。此壯威制勝之術也。”

  何騰蛟非常欣賞他的意見,于是派人分別從廣西,貴州等地召募兵將,很快就拼湊成了一支三萬多人的“督標”、“撫標”親軍,其將領有吳承宗、姚友興、龍見明、覃裕春、滿大壯、胡躍龍、向登位等。

  為了籌措這一支對于湖南一隅之地來說,規模不小的軍隊,何騰蛟便加派義餉,又向民間預征一年民田稅,每畝至原定定額的六倍以上。

  如此軍費依舊還是不足之處,則開餉官、餉生之例,使地方州縣的官吏全部以捐獻錢糧的多少為任免的依據;此后另外又有不足之處,便招募諜人偵察湘中士紳與大順軍、西明軍、東虜聯絡的情況,一旦有所查獲,便向殷富之家責罰賠款。

  何騰蛟麾下的忠武營、忠開營等部將領,也全都趁機效仿。打著北伐闖孽的名義,嚴重地加重了百姓的負擔,弄得民窮財盡,派系林立,使得原本尚算安定的湖南一帶,百姓輾轉蔓延,死亡過半。

  到大順光中元年一月以后,何騰蛟又聽說大順軍精兵強將皆聚集于黃河,準備應對清軍的大舉南征。他感到北伐武昌的時機完全成熟,于是便不顧湖南百姓的疲憊困苦,馬上派親信章曠部署親軍北上。

  章曠親自督率督標、撫標的標下親軍進攻湘陰、岳州,同時何騰蛟又移文在永順宣慰司等地訓練湘西土司兵的制撫堵錫一同出兵作戰。

  何騰蛟、章曠調集的軍隊除督、撫標下親軍以外,還有在湘潭強取民船編練而成的一支水師。他們浩浩蕩蕩水陸并進,企圖一舉攻下岳州,進而收取湖北。

  這時候湖廣一帶的大順軍兵力非常有限,藺養成西行為使以后,僅剩下劉希堯的一支長江水師作為機動兵力可以賴為倚靠。

  大順湖廣經略使陳藎于是立即移文九江,命劉希堯即日起率領長江水師回援洞庭湖流域,并下發文告,命令湖廣三鎮所屬的各州縣招練使、捕盜使,立即動員本州縣所有的常備民兵,先至武昌匯合,而后南下增援岳州。

  李來亨在湖廣建立的民兵制度十分完善,每州縣甚至鎮、莊、集、村皆設捕盜使。在已設置了捕盜使的地方,還要由捕盜使在每年冬季農閑時,輪流巡視考驗各村民兵,按民兵辦理好壞減免民兵第二年應交的營田租。

  同時挑選民兵中壯勇之人,編成半脫產的常備民兵,常備民兵可和闖軍一般領取口糧津貼。

  一旦有事,縣令、營田莊使、捕盜使可以常備民兵為骨干,集合若干村的普通民兵一起捕盜御敵,但調動普通民兵必須按人數和日數減免民兵第二年應繳納的租賦。”

  大體上,闖軍在地方上就是設置兩種民兵:一種是自治性質很強的普通民兵,他們訓練、裝備都很差,雖然強化了闖軍在地方上的治安力量,但也可能成為族老鄉紳的復辟工具;另一種常備民兵,是由縣令、招練使、營田使、捕盜使直接掌握的,也和闖軍的征兵體系連接在一起,將起到定海神針的作用,避免基層政權落入宗族長老之手。

  經過整整兩年時間的鞏固,湖廣各州縣接受過合格軍事訓練的潛在民兵,數量已經很多。而且由于營莊制度的廣泛推行,鄉紳族老的復辟勢力早已遭到了毀滅性打擊,較有經濟實力的良紳也大多將土地的經營權委托給順軍的營田使,自己則前往城市居住,轉而利用大順公私合營和低商稅稅率的政策,開始經營工商業。

  所以如今湖廣三鎮,雖然除了劉希堯的一鎮水師以外,再沒有其他值得一提、成規模和建制的戍守兵力,可是地方經營之鞏固、潛在民兵數量之多,這些因素都讓湖廣經略使陳藎有信心抵御何騰蛟的進攻。

  湖廣三鎮隱藏的軍事動員能量正在逐漸爆發起來,揚武州潛江縣的捕盜使龐安最先帶著九百名本地民兵趕赴武昌聽調。

  龐安是棗陽人,當年李來亨擊滅左良玉的時候,左良玉逃亡到棗陽境內淫掠了他的女兒,連他自己也差點死在當地族老手中。

  多虧龐安有一個早早參加大順軍的親弟弟龐存——此人一直在張皮綆麾下作戰,此時已經升任殿中軍羽林都尉——他的性命被弟弟龐存救下以后,就在大順軍的支持下處死了藏匿左鎮潰兵、為非作歹的當地族老,擔任了本地村長。

  龐安的文化水平不高,但勝在勤勞老實,以后逐步在大順軍的體制內獲得升遷,經過約兩年時間以后,已經升任為揚武州潛江縣捕盜使。

  陳藎久鎮荊襄,而且又是進士出身,在湖廣一帶威望極高。李來亨選擇他接替高一功出任湖廣經略使,算得上是一個相當合適的選擇。

  陳藎是文人,此刻何騰蛟的南兵雖然已經氣勢洶洶地向岳州撲來,而楚中可用之兵,僅有經略使署所轄的親軍標營衛兵不足二千人而已。但陳藎還是穿著一襲淡雅的青袍,頭戴方巾,身披長裘,從容淡然視事。

  潛江捕盜使龐安帶著九百名民兵趕到武昌后,陳藎先派人去給民兵們安排住處、吃飯休整,接著又指派了數名參謀官幫助缺乏軍事作戰經驗的龐安指揮部隊。

  接著陳藎就帶領隨從文武官吏,輕車簡從騎馬登上蛇山,觀察形勢。陳藎立馬蛇山高處,看見洪山一帶已經有許多旗幟,陸續又有各州縣的常備民兵趕來武昌聽調。

  陳藎指著遠方的小山和湖泊,為隨行的大順官員一一介紹其名字和地勢。陳藎是河南人,但他久鎮湖廣,對本地地理的熟稔還在一般土著之上:

  “西望夏日,東望武昌,山川相纓,郁乎蒼蒼。武昌險固,江南兵即便攻至楚中,亦動輒不能下。而荊楚各州縣民兵經動員以后,迭次來援武昌,上流的金口,下流的鄂城、華容、葛店等處,皆是一等險要,此非江南兵所能下。”

  自從獲鹿大戰以后,大順軍中甚至不管稱呼明廷的殘余勢力為明軍。如北廷同治皇帝朱慈烺名義上所轄的那些部隊,李來亨都在文書公告中一概呼為“北傀”,而新近建立的江南弘光小朝廷,則就和陳藎現在所說的這樣,大順官吏都是直接稱呼其為“江南兵”而不稱明軍。

  因為站在大順的角度來看,從皇太極入關挾持崇禎以來,明廷就已經處在名存實亡的狀態了。獲鹿大戰后崇禎的死訊被公開,那么明廷就甚至不止是名存實亡,而是名與實共滅亡。

  稱弘光朝廷為“江南”、“吳人”、“吳”,稱南明軍隊為“江南兵”、“吳兵”,就是這樣一種觀點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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