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大疫,三楚的老本兄弟們萬分注意啊 御營宿衛的鐵馬長流始終向前涌動,張皮綆也抽調了一部分井陘關的守軍跟隨張鼐出戰。順軍先鋒兵馬,約有一萬余人,基本上都是以騎兵為主,他們先行趕到獲鹿戰場,既擔負著開道的任務,也同樣要負責查探敵人的軍情,好避免主力大軍倉促行軍中不慎中伏的情況出現。
大軍越靠近真定的方向,地勢越發平坦。從井陘道上僅能容數人并肩通過的峽谷,不斷開闊起來,到達獲鹿附近的時候,除了少數的小土丘以外,基本上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大地一覽無余了。
遠處煙塵陣陣,夏風吹拂以后,景象幾乎趕得上深秋時節的陜北高原。
張皮綆很小的時候,曾經跟著自己那已經死去不少年的老爹在邊地放羊。他印象里幼時好像見過這般的場景,秋天的陜北,朔風高揚,深溝里的黃土和來自北方的沙礫就會被一起卷到空中,變成一道偏著淡黃色的風暴。
人們即便捂住口鼻,也很難避免自己一不小心吸進去一大口的塵埃。
在張皮綆的記憶里,沙塵從遙遠的地方吹來,停駐在鄉里的故土上,留下片片黃色的痕跡。狂風造就了西北邊地的強悍民情,風沙塑造了邊民們艱苦耐勞又雄壯豪闊的作風。
他記憶里陜北那些獨特的一草一木,那些盡搜世間溢美之詞都不能描述其十分之一的故土光景,這時候好像突然重現在了獲鹿戰場上。
先鋒兵馬的宿衛鐵騎里面,雖然只有很少數的一部分是李自成當年的元從部下,但剩下的人里,一樣有著大批大批士卒的籍貫來自陜西三邊。
他們要么是邊軍出身,要么就是和西北邊軍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邊民出身這就和李自成、李過、李來亨,都是相同的。
“張皮綆怎么樣中營親軍的威武,是你在南方從來沒有見過的吧”
張鼐奔馬于前,耀武揚威不止。張皮綆對于這樣一個突兀的問題,只好回答說“陛下親將大兵,兵馬之眾,當然盛于左營。”
張鼐沒有把張皮綆這樣一句話仔細聽進去,只是不住打馬向前。在義侯的帶領之下,前鋒的宿衛精騎們,紛紛飛馳而進,張皮綆稍微皺了一下眉頭,他心下覺得如此輕銳冒進的突擊,未必是一種好事,只是既然張鼐已經大舉出擊,他作為左營的代表,也不能在圣駕面前丟了左營的面子才是,只好也一同跟進。
此刻在平坦的獲鹿以北,在那些飛揚重疊的沙塵之下,屹立著數不清楚的清軍旗幟。在敵人之中,就和真定城下的情況一模一樣,皇太極又一次建好了兩座御帳,還有兩柄比李自成更為華麗的大黃傘作為全軍的標識。
清軍的兩柄黃傘高高聳立于戰場之上那代表著東虜中軍所在的位置,一柄黃傘代表著大清的崇德皇帝、天聰汗皇太極,另一柄黃傘 當然就代表著依舊沒有現身軍前的崇禎皇帝。
負責瞭望敵情的前線數騎夜不收,已經馳至軍前,向張鼐回報說 “回稟君侯,韃子大兵只在前方數里處。煙塵蔽天,兵馬估計不下于十萬。他們軍中處處升起篝火,不知道是否是在埋鍋造飯。”
張鼐哈哈大笑道“好看來狗韃子都在這里了,我先為大家伙掠陣一波吧”
張皮綆卻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說“義侯,狗韃子倉促從真定城下撤圍來迎擊圣駕,怎么還能從容不迫地在軍前埋鍋造飯這也太穩重一些了吧”
“就讓韃子吃飯嘛這可是他們中大部分人的最后一頓飯了”
太陽越攀越高,張鼐不愿意再繼續浪費時間,張皮綆又不是中營將領,在這些宿衛鐵騎里既沒有威望,也確實沒有什么話語權可言,只能坐視先鋒掠陣出擊。
張鼐一馬當先,其余驍騎迅速跟進,騎士們人手一發響箭射出,馬上尖銳的嘯聲滿布獲鹿上空戰爭,從此刻開始了。
“走”
張皮綆不再猶豫,他雙腿夾住馬腹,帶領麾下的楚闖騎士們也迅速跟上了張鼐的步伐。張皮綆部下的楚闖騎兵與李來亨手下的將士并無不同,都一樣裝備有短手銃,掌握著墻式沖鋒戰法的精髓。
他們在張皮綆帶領下好像猛虎下山一樣迅猛出擊,威勢絲毫不亞于大順軍中營這些李自成最為嫡系的宿衛鐵騎。
就像張皮綆說的一樣,中營兵馬之眾盛于楚兵,也僅僅是兵馬之“眾”罷了何況湖廣一帶,其實尚有余力進行動員。
如果不顧及后果地動員湖廣民力,楚闖兵馬的數量,未必就會低于陜甘、晉豫支撐起來的中原闖軍。
“隨我破敵”
張鼐意氣風發,率眾直沖東虜大陣,萬余精兵呼嘯席卷。宿衛騎兵們紛紛射出手中的鳴鏑箭矢,箭矢的頂部已經被穿鑿過一個孔洞,在高速射擊的過程,大量空氣從孔洞中穿梭過去,立刻就會制造出尖銳的嘯聲。
響箭鳴鏑 “跟上義侯”
張皮綆沉下眼瞼,戰場局勢千鈞一發,豈容他再做多想呢楚闖騎兵也大舉跟進,戰馬四蹄踐踏,整個獲鹿戰場,馬上都陷入到金戈鐵馬的廝殺之聲里面。
清軍戰線卻還是紋絲不動,皇太極早已提前許久抵達獲鹿做足休整。清軍士卒全部都飽餐一頓,又休息了一段時間,皇太極還將手下的諸王貝勒們分配到諸軍,約束將士們把敵人放到近處,不能輕易發動攻擊。
直到大順軍萬余精兵的掠陣攻勢,已經逼到眼前。
御帳黃蓋下面的皇太極,才稍稍點下了他那滿面蒼白的腦袋,手向下輕輕一放,說 “放炮吧”
智順王尚可喜啪的一聲,翻身上馬馳入烏真超哈重軍兵馬之中。三順王一續公早已待命已久,鐵嶺礦工出身的孔有德還在清軍火炮陣地前面,臨時加筑了一道由淺壕和木柵組成的臨時野戰防線。
“陛下有令,開始放炮”
漢軍陳列重炮于陣上,按左右翼序列布置,全部西向對敵,黑黝黝的炮口早已對準陣前,炮手們或者搬運炮彈火藥,或者點燃火把,已然做足戰斗的準備。
在大炮前面,孔有德還按照大清國的傳統,在重炮陣地前面專門設置了一個用來供奉炮神的神位。總體來說,每一種炮都有炮神,紅衣發熕炮有紅衣發熕之神,子母炮也有子母炮神,各炮都有神牌祭祀。
其中以“紅衣發熕之神”為諸炮神的總領,也就是頭目。
除了孔有德以外,另外還有一名皇太極派來的固山額真跟著在陣前祭祀。他們先在神位前焚香禱告,接著固山額真于礮位前上香行禮,孔有德才終于下令,全軍放炮開火 炮聲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