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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雪花無辜

  但郝搖旗和張皮綆部下大部分的將士,還是憑借一股大無畏的氣魄,順利搶渡河流,成功趕在袁時中和陳德完全撤出戰場以前,咬住了小袁營的尾巴。

  袁時中曾是起義軍中十分杰出的一個將帥,可是現在他忙中錯亂,對于這場臨時的緊急撤退,組織的是這樣混亂,人找不到馬、兵找不到將,上下解體只差臨門一腳。

  或許這其中的原因不應該全部歸咎于袁時中個人身上,小袁營曾經被河南人稱為“佛兵”。他們嚴明的軍紀不下于闖軍,曾經廣泛地活躍在黃河南北兩岸,庇護了一方百姓的安寧。

  加入闖軍以后,小袁營又成為了一支攻城掠寨的主力部隊,袁時中自己也曾立下過不少戰功。假以時日,隨著闖軍的進一步壯大,袁時中被提升為制將軍甚至是和羅汝才一般的副元帥,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當小袁營突然叛離闖軍以后,這一切就化為了泡影。小袁營的士兵們也全都陷入到了深深的自我懷疑當中,他們曾經如此信賴的主帥、將爺,為什么突然選擇背叛那個與士卒同甘共苦共粗糲的李闖王,而要去投靠一班顓頊無能的朝廷督撫呢?

  這種深入骨髓的自我懷疑,才是造成小袁營如今糟糕表現的根本原因。

  從潁州之戰以后,小袁營大部分的將士都是抱著一種得過且過的心態。過去,他們知道只要跟著李闖王走,一切就都不會有問題;現在,他們卻要去疑惑小袁營究竟將走往何方?

  袁時中多年恩威的積累,最多也只是讓這些人沒有趁著小袁營的混亂,向闖軍投降、藏匿到鄉野間投降罷了。

  陳德雖然帶來了近兩千明軍接應小袁營的撤退,給了袁時中、袁時泰等一些小袁營高級將領以信心。

  可是對于數量更多的一般士兵來說,他們考慮不到闖軍、明軍、小袁營,還有已經殺到山東境內的清軍,他們是考慮不到這些復雜的博弈關系的。

  他們眼中所見到的就是小袁營的倉皇敗退,還有官軍區區二千人不到的援兵。

  而郝搖旗和張皮綆斷然的泅水追擊,就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可是絕大多數的雪花,甚至不知道自己處在一座雪山上、一場崩塌中,怎么能夠將雪崩的責任強加到他們的身上呢?

  山岳之崩,正在此時。

  郝搖旗把木筏連繯起來,固定在一條由西北向東南順著水流之勢的斜線上,搭起一座浮橋來。所有這些行動都是十分緊湊的,浮橋還沒有完全搭成,大隊闖軍已經利用它跑跑跳跳,歪歪斜斜地搶渡東岸。

  他們的馬蹄剛著陸地,就像出柙的猛虎般地撲入戰斗。渦河西岸還聚集著成千上萬的人馬,形成黑壓壓的一片,正在想方設法地盡快搶渡過來,也給撤退中的小袁營造成了更大的心理壓力。

  “追上去!咬上去!”

  郝搖旗不假思索就催動坐騎,他憑著長期戰斗的經驗,立刻判斷出戰場的準確形勢。那一支部隊的速度比較落后,那一支人馬的隊列比較松散,這一切都逃不出郝搖旗的眼睛。

  他依舊揮舞著那支碩大的棗木棒,直接往敵叢中沖殺過去。他連對自己的部將和親兵們也沒有打個招呼,但郝搖旗的部下全都知道他的作風,全都知道主將的馬首所瞻就是全軍突擊的方向。

  郝搖旗自己沖到哪里,全軍就會跟上來和他一塊兒沖鋒、搏殺。他騰云駕霧般地沖進敵陣,數不清的騎兵揚起了數量更多的煙塵,這些煙塵遮蔽了整個戰場,好像將渦河的東岸全部罩在了一個紗帳中一樣。

  闖軍騎兵雖然還看不清楚敵人的真面目,可是已有很多人憑借直覺,對著可能存在敵人的方向發射了弓箭和鳥銃。

  砰砰砰的一片射擊聲后,是接二連三的慘叫聲。郝搖旗沖的最快,已經沖過了那一層煙塵,咬住了小袁營撤退隊伍的尾巴。

  他沖的是這樣快,以至于讓河南鎮副將陳德心生恐懼,陳德急忙調集了好幾個武藝精湛的家丁試圖驅趕開郝搖旗。

  四、五條鐵槊一齊向他搠來,可是郝搖旗只是用棗木棒奮力一格,就勢把鐵槊都壓在地上,馬匹一用力,只聽得“格嘣”幾聲,這些家丁的鐵槊就齊齊脫手墮地——這一回合的戰斗,郝搖旗又發揮了他的神力,迅速地獲得勝利。直到那時,他才看見滿面灰塵的小袁營士兵都空著雙手,丟棄了武器,一齊轉身逃走。

  張皮綆也帶著親軍標的騎兵——他們為了渡河卸去了許多沉重的馬鎧——追上了小袁營和明軍援兵的尾巴,親軍標騎兵們不但用雙手,用兵刃和敵軍搏斗,他們還利用驟馬疾沖的沖刺力,沖擊敵軍,把他們連人帶馬一下子就擠墜入河。

  這是一種簡單有效、因地制宜的搏殺方式。他們從較遠的地方看定一個目標就猛沖上來,一些猝不及防的敵人就被他們沖墜河中了。也有的闖軍騎兵因為去勢過猛,勒不住坐騎,自己和被他沖撞著的小袁營士兵一起墜河,但闖軍騎兵有馬,往往能重新沖上岸來,小袁營的士兵卻回不來了。

  激烈的追擊戰斗還在進行著,但是形勢已經十分明朗了。小袁營的撤退組織過于失敗,郝搖旗和張皮綆的冒險追擊又是這樣的果斷。

  還在渦河西岸渡河的李來亨,這時候也收到了張皮綆派來回報的夜不收,了解到了戰場形勢的變化。

  本來停留在渦河西岸緩緩渡河的闖軍主力,現在也都紛紛加緊了速度。為了追擊的便利,大家把許多鎧甲和大炮留在渦河的西岸,輕裝急渡到了大河東岸,一起加入到這場追擊之戰中。

  袁大奎完全絕望了,他看著那些昨天還是友軍的闖軍旗號,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小袁營難道就這樣完了嗎?而且是完蛋在老朋友李闖王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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