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白之城,白教堂區,血刀幫與奧布斯沃德三人組的議和區。
如果說森白之城是人類領土上一個畸形的城市,那白教堂區就是森白之城里的畸形的街區——被買通的警察是當地黑幫的傀儡,他們不會看見街區里到處游動的暴力集團與以扒竊和販賣情報為生的可憐的小孩。但萬幸的是,這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手段,“議和”便是其中之一。
破落的白教堂的庭院里,一張長桌擺在正中間,兩側椅子排開,壓著充滿污水的泥濘地面,奧布斯沃德雙手按在膝蓋上,挺直了腰背坐著,看著對面血刀幫的老大,這老大是個白皮膚的光頭壯漢,穿著沾滿了血跡的吊帶褲,一把刀柄是紅色的小刀插在腰間的刀鞘里——這是血刀幫的標配。
“奧布斯沃德,你個小矮子,你敢有臉出來談和平?”血刀老大一下子掏出他的紅小刀插在談判桌上,氣勢比奧布斯沃德高了一大截——當然是指體型上。
奧布斯沃德熱情地揚起了他的嘴角,笑著道:“光頭,但你還是來了不是嗎?說明我們的行動對你的產業和聲譽有非常大的影響啊。”
“我來這是要告訴你,跟你這兩白癡伙伴…”血刀老大身體前壓,粗大的手指指著旁邊那把腳探出一大截的博蘭尼跟抱著胳膊低頭沉默的索拉德,說道,“等會議結束后,你們,死定了!”
“呵呵!”奧布斯沃德忍不住笑了出來,手拍著桌子,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喲,光頭,你知道出來混黑幫的人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嗎?”
“閉上你的臭嘴!”
“好吧好吧。我也不指望你能想到這些東西了。”奧布斯沃德裝咳了兩聲,重新坐回端正的姿態,“錢啊!光頭,人們需要吃飯的啊!他們要有酒喝,要發泄欲望,要過上體面的生活,你以為是跟你一樣有暴力傾向吃飽了撐的出來找罪受的嗎?”
“你到底想說什么?!”
血刀老大顯然是被激怒了,他錘了下桌子站了起來,怒目直視眼前這額頭前耷拉了幾縷黑色劉海的瘦小矮子。
奧布斯沃德沒有起身,他也沒有仰頭,他看著血刀老大身后站著的幾個手下,出聲道:“我的意思是,你太吝嗇了,不懂得給手下好處。我的意思是,你也太弱了——是我的話,會議上,我就要你的命。”
“噗嗤”一聲穿透衣物和肌肉的聲音響起,血刀老大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被從后往前洞穿,接連著又是好幾聲“噗嗤”響起,那些不肯被錢收買的手下都被旁邊的叛徒給擊斃了,而血刀老大身上又出現了好幾個窟窿。他晃動著身體,雙手死命撐在桌上以維持他那強壯的身軀,最終仍是滑倒了下去,頭撐在桌上,雙腿跪著。
奧布斯沃德看著對方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假裝悲傷地揩了揩眼淚,隨后大步踏在了會議桌上,朝著庭院里的眾人,朝著在附近擁擠的小樓里窺探的人們,高興地宣布道:“今天!三人黨——將正式接管白教堂區!欺壓你們的暴徒——血刀幫已經不復存在!我!奧布斯沃德,以及我的兄弟們!會讓白教堂區過上體面的生活!小孩將有他們幸福的童年!女人將有她們自主的權力!我會讓所有的人都有錢賺!我會整頓白教堂區的秩序!讓白教堂區的人民不受其它勢力的壓榨!相信我,相信三人黨!”
“今天!是高山酒店歷史性的一天!那些跟隨我前來新大陸的人們應該記得,在去年的這個月,我們損失了近百位的兄弟姐妹才踏上了新大陸的沙灘!
我們是那么的疲憊,我們對新大陸的所知也只有先祖那筆記中可憐的寥寥數語,我們必須承認,我們為前行的道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但是今天!你們看看周圍的同伴!他們滿懷熱情!你們看看我身后的酒店!它壯麗無比!你們再使勁嗅一嗅這漫山遍野的春天!它們芬芳,充滿了希望。
兄弟姐妹們,我們挺過來了,在這片蠻荒的新大陸上,我們站在先祖的肩膀上挺過來了。在未來,我們還會建設一個更加繁榮的酒店,我們要舊大陸的人向往這里,愛上這里,給他們一個美好的精神寄托與占據腦海里第一位置的度假勝地。”
葉特羅站在酒店大門的講臺上,朝著前庭里烏泱泱的人群宣講著:
“三月,也是我向獵人公會所承諾的福利的結束,當最后一批獵人登上客船返回舊大陸后,也就意味著他們不再享有免費的船票與高額的狩獵回報,也就是說,在未來,你們要接待的客人就不僅僅是獵人了,一大群嶄新的人類將會把他們的目光投向這里,而我們,能接待好他們嗎?!”
“能!”
員工們士氣高昂,他們在新大陸上的薪資待遇遠超舊大陸的福利,這讓他們對建設未來抱有美好的期望,再加上大部分人是囚犯,更加的對十年后能夠贖身成為自由民而興奮。他們想參與到未來的建設中,于是有人不解地問道:
“那么,葉特羅大人!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怎么會來新大陸呢?我們就一個酒店和美麗的風景。”
“問得好!”葉特羅伸出手指表揚了一下發問的工人,接著他才回答,“其重點,就在于——給他們前所未見的,聞所未聞的。
我會在酒店這開設一些新的項目,但是需要我們共同的努力。目前,吸引那些大老爺們來這里的主要因素,還是只能靠我的貴族身份——我已經寫信給他們,邀請他們來新大陸體驗一下,我相信,憑借拉雅家族的影響力,我們不難獲得第一波客人。”
一座別墅緊靠在海邊,海的氤氳彌漫在靜謐的松林甬道間,不斷吹來的海風趟出了一條白色的砂礫鋪成的小徑,它像一條白色的線,穿過松林甬道,直直通往那有如白色珍珠般,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的望景臺。
大海動情地把它的波浪緊緊依偎在帶有臺階的平臺旁邊,這平臺上就是白色的望景臺,波浪粗暴地撞擊個不停,轟然做散的水珠在陽光下擴散出鉆石般的光輝,有一些砸回了海里,有一些,砸向了高臺。
在鋪著涼爽地磚的望景臺上,有一張柔軟的草椅,一個女人將自己漂亮的身軀依偎在鋪了軟綿綿的紡織物的草椅中,一只瘦削的沒有戴飾品的手臂像被遺忘了似的垂了下來,愜意地撥弄著一只金毛狗那有如絲綢般的毛皮。她的另一只手拿著一本書,那長有長長的黑色睫毛的眸子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書本的視線。若細看,會發現她的眼睛里強忍著一絲微笑,因為這雙眼睛是不安靜的,大大的,在遮陽傘下的陰影中閃著靈動的光芒。而她的瓜子臉是天然的,和諧的,即使你細瞧她的五官感覺這是精致修飾過的,那也不能否認這完全是自然的杰作,因為在她閱讀時環繞在嘴邊的微笑和露出的潔白牙齒已經完全把我們征服了。
她那零亂的卷發閃著金色的光芒,風兒穿過,吹出了怡人的芳香,也從小徑那吹出了一個穿著號衣的仆人,腳步迅速走近,仆人遞上了一封細長的信封,安靜地退后幾步,等待在那里。
女人看了看信件的落款,感覺十分驚愕,就像是路上碰見一個陌生的男人親切地跟你打招呼一般。她完整地將信讀完,那眉毛擰在一起,露出思索的神情,隨后,她舒展開面容,問道:“我接下來的行程有什么安排嗎?除掉下午茶、舞會之類的。”
仆人利索地翻開隨身攜帶的紙本,更加利索地翻過了好幾頁,最終陳述道:“沒有了,殿下。”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為她這平淡枯燥的生活感到悲哀,隨即她清醒過來,說道:“那么,推掉后面幾個月的行程吧,我要去趟新大陸。”
仆人很快地在本子上記下了行程,隨后,他又翻了幾頁,看了看其它的注意事項,開口道:“奧爾罕王子也將前往新大陸,殿下是否需要跟他搭乘同一趟船只?”女人眼睛睜圓,瞄了一眼仆人,露出驚訝的神情,隨后她回應道:“當然,他的船只是最快的。”
溫瑟姆瘋人院,坐落在希伯來帝國中央大區七丘之城的某個繁華市井里,它占地頗廣,來來往往的醫生與護士進進出出,照料著地上的精神病患者們。但是在它的地下幾層,卻關押著一些特殊的人物。
這些人物,是那種統治階級不舍得處死,又不得不關起來對外宣稱已經死亡的那些人。
監押他們的秘密警察成群結隊的從陰暗的通道間走過,卡特大管家被夾在中間背著雙手跟隨這些人前進。他們轉過好幾個彎,來到了一片較為開闊的開放區——這里是犯人的集體活動區域,一些表現良好沒有反抗跡象的人可以在有限的時間內相聚于此進行社會交流。
卡特透過鐵欄杠看著這里面的人,他們身上穿著統一的制服,唯有衣服上那些超大號的數字區分著他們的身份。
“99號!有人探監!”
人群中的某個角落,一位發須皆白的中年人站了起來,他茫然地望了卡特一眼,將手中的粉筆遞給了旁邊跟他一起蹲在角落的人,緩步從側門出來了。
卡特略微一瞥,只發現那處角落蹲著好幾個拿著粉筆的人,他們在任何可以寫寫畫畫的地方都畫上了卡特看不懂的公式與理論,于是卡特只瞄了一眼便不想再瞧了。
來到會談室,99號坐在了椅子上,卡特坐在他的對面觀察著他—他體型修長,整體上是一副文靜的長相,就如那些常見的藝術家、科學家等不修邊幅卻內心充實的人。他的一副眼鏡搭在高鼻梁上,不僅讓人看不懂他那深沉的淺藍色眼眸里在想些什么,也把他全身的氣勢都內斂了起來,而那些發灰發白的眉發髯須也象征這是一個人畜無害的被歲月磨平了棱角的中年人。
沉默了良久,卡特問道:“查爾斯·亞歷山大·阿爾瓦,你想看看太陽嗎?”
查爾斯微張了一下嘴巴,又閉合了起來,他微微地轉動脖子把卡特看了個清清楚楚,最后才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你不是王室的人,沒資格放我出去。”
“我明白了。那就,祝你身體健康。”卡特站起身來與他握了握手,然后示意秘密警察會談結束了。
“貴族,有些正常人,也有些不正常的人,有些人在你們眼里會是瘋子,有些人在你們眼里會是真善美的化身,但總體上,貴族與獵人是完全不同的——因為他們都是有錢人。
他們的要求與喜好是比較難得到滿足的,所以當我們在接待他們的時候,須得注意我們的一言一行,盡量不要與客人起爭執,但若是與客人起了沖突,也千萬要告訴我以及諸位同伴。”
高山酒店前,葉特羅站在高臺上,沉著有力地對演講做了個結尾:
“所以,兄弟姐妹們!好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