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絕城認為自己教壞的霜星的時候,她的下一句話就讓心底凌亂的絕城冷靜了下來。
“即使如此,我也覺得自己很幸運。正像博士你所說的那樣,因為我,我的兄弟姐妹們才能夠活下去。在這片大地上,活下去。”
霜星的表情帶著一絲慶幸,她看著自己的手,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看來你對生死這種事情早已經看慣了,可惜我對生死看的沒有那么淡。”絕城嘆了口氣,輕輕的拉起了一旁阿米婭的手,撫平了她的不安。
“其實我對死也沒有那么釋然,只不過是見得多了,感觸也有些淺薄了。”霜星嘆了口氣。
“我只是看到了那些普通人的尸體,有所感觸。感染者的處境,太難了。”絕城說著嘆了口氣。
“普通人?博士,我問你一個問題,什么叫做普通人”聽到絕城的話,霜星柳眉倒豎,有些氣急的說道,“是切爾諾伯格城里手無寸鐵卻冷眼看著感染者被處以極刑的市民?還是礦場里以射擊感染者為樂的烏薩斯征召兵”
聽到霜星的話,一旁的煌和阿米婭神色都有些微妙,但絕城卻沒露出什么表情,他只是搖了搖頭,隨即便正面了霜星的問題。
“這個問題我要分段回答。我覺得,殺人者無分對錯理由,但都是違背了我們所認定的秩序這個道理。在炎國,殺人者需要償命,這邊是所謂的秩序。你應該還沒看過龍門人的尸體,那些都是梅菲斯特的手段。”絕城適時的引出了梅菲斯特做過的一些事情。
“梅菲斯特,做過什么?”霜星皺了皺眉頭,她之前自然是在天空看到了那些牧群的變化,對于梅菲斯特的信任度在此刻估計也已經降到了冰點。
“我和阿米婭曾經在龍門的下水系統里見過這些牧群的原始狀態,嗯,一地的尸體,堆起來能到房頂那么多吧。”絕城抬起頭指了指房頂。
“那些都是他做的?”霜星的眼神冷了下來。
“是的,而且還都是幫助過整合運動的貧民窟普通居民。甚至都沒有幾個感染者。而且,我們在記錄期間,確實親眼見識過那些牧群,在切城便是如此。”絕城看向阿米婭,后者也是點了點頭。
“我們親眼見識過梅菲斯特的隊伍對切爾諾伯格的市民進行屠殺。”絕城又填了把火,不管黑的白的,都往梅菲斯特身上倒就是了。
聽到切城的消息后,霜星的拳頭攥緊,她瞇起了眼睛,神色不是很好。
“如果這些確實都是他做的,我會和他算算這筆賬。”霜星冷冽的說道。
“第二個回答,所謂普通人與感染者的區別對待,只不過是時代的產物罷了。可能你沒有發現,從很久很久以前,針對感染者的法案就已經出現了。感染者有罪嗎?從什么時候感染者成了沒有原因的錯了呢?人們只是需要對這片大地的殘酷有那么一個宣泄口罷了。現在可能是感染者,以后可能是進化者,也有可能會是變異者。礦石病只是病,而讓這種病變成瘋狂的,是這片大地。”絕城指了指腳下,所有人的腳下。
“這些,我沒有想到過那么深。我只是認為,這些都是烏薩斯散播出的偏見。”霜星的神色有些萎靡,她似乎感覺自己看的有些太淺薄,也有可能是對于這片大地的無力感才讓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總感覺,你其實并不怎么恨烏薩斯人。”絕城提起了一個他蠻感興趣的話題,而且早就知道答案。
“你覺得,如果每次想到那些監工的嘴臉,我就咬牙切齒,恨不得割開他們的喉嚨,喝他們的血,這樣也算是不恨烏薩斯人嗎?”霜星看著絕城,有些很恨的說道。
“不恨。”絕城似笑非笑的說道。
“為什么?”似乎被絕城的表情帶動,霜星也露出了一個有些好笑的表情。
“你的眼睛不會撒謊,雖然你在說這些,但我卻并沒有看到恨意,你只是生氣,可能是對于那些人愚昧的氣憤。又或者只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嘆息,但卻算不上恨。”絕城一語戳破了霜星話里的真意。
霜星愣了愣,隨即她嘆了口氣。
“是的,我不恨烏薩斯人。”
霜星的話讓一旁的阿米婭和煌都松了口氣。
“當我們的游擊隊在雪地里跋涉時,從山谷里撤退時,甚至被烏薩斯的軍隊追趕時,會在窗邊放上幾杯面包釀的,也是烏薩斯人。”
“烏薩斯人從來都不是什么冷血生物。我的敵人只有將感染者逼入絕路的烏薩斯帝國而已。”
“我不會把普通人當做仇敵。被教導去仇恨感染者的烏薩斯人,在被仇恨蒙蔽之前,也只是普通人。”
“只是,因為”是敵人就會互相殘殺“,我們才爭斗至此,僅此而已。我是個感染者,沒錯,但在這之前,我是個正常的人。”
霜星的話讓羅德島三人陷入了沉思,沒人不認可她的說法,卻又不知如何來開口。
最終,還是天橋下面說書人的絕城站了出來。
“在你的眼中,是只有好人與壞人嗎?”絕城對霜星問道。
“并不是這樣,但烏薩斯卻是如此。”霜星嘆了口氣,并沒有去承認絕城嘴里的那擺明了的極端想法。
“只有好人與壞人這點與非黑即白的道理沒有區別,不管怎么說,這個世界上都沒有非黑即白這個道理,任何人都能保證自己沒做錯過事情或是選擇嗎?”絕城的語氣有些急切,但道理還是那個道理。
“但,我與博卓卡斯替最大的不和,源自于他竭力去維護感染者團體的行為。”
‘整合運動,感染者所能聽見的、可依靠的,首個名字。無論整合運動,去向如何,我們都不能,直接破壞它,整合云的崩塌,讓感染者失去信心,斗爭的信心。’霜星斷斷續續的說著話,好似喉嚨有了什么疾病或是在整活一樣。
但實際上,她是在學她那位父親的說話方式。
“這是他的原話,他對此深信不疑。”霜星認真的看向絕城,似乎在等待著他的回應。
絕城思考了一下,順帶整理了一下有關前世劇情的記憶,隨即他點了點頭。
“我也認可他的話,實際上,你自己可能也清楚了,你們的領袖如果真的背棄了你們,第一個知道的人應該是誰。”
“能告訴我你認可他這樣說的原因嗎?”霜星有些困惑,她看著絕城,不太明白他為什么會說出來這樣的話。
“能告訴我你回去面對塔露拉會如何去做嗎?”絕城換了個坐姿,活動著有些麻了的腿腳。
“如果真的如圖我們所想,這次回去之后,我會帶走塔露拉。即使老頑固不會同意我的做法,但我依然要這樣做。這樣的做法,有什么不對嗎?”霜星看著絕城,神色正經。
她是認真的,絕城能感覺到到,她話中的那份視死如歸,或者說尋死之意。她的眼神也很復雜,即使阿米婭在一旁給他灌輸霜星的情緒,絕城也很難理解這是一種什么感覺。
“然后呢?”
“然后?”霜星皺了皺眉頭。
“我是說,你選擇和塔露拉同歸于盡之后的事情呢?任由那些剛剛充滿了希望的整合運動成員看著自己的組織因為內亂而失去兩名領袖,讓那些剛剛得到一些人生目標的感染者,再次陷入絕望?”絕城把霜星向塔露拉復仇之后的結果和她敘述了出來,神色微恙。
“我,戰斗之外的事情,與我無關。我這一生只會戰斗這一件事。我只知道有人在利用我們,有人把我們作為了犧牲品,所以我必須和她戰斗。”霜星的眼中充滿了堅定,但這份堅定在絕城看來卻是一種逃避,逃避的表現。
想起來前世自己有時也會出現‘啊,如果死掉的話,就不用受累了吧’這種想法。
但想想,這種行為其實才是逃避責任的一種行為。無論如何,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只有活著,只有活著,才能算是,活著。
“你在逃避?”絕城蹲下身子來到霜星身邊,忍受著她散發出來的寒氣,冷冰冰的說道。
“逃避?我已經準備和她同歸于盡。”霜星正視著絕城的眼睛,但卻是在用憤怒掩蓋自己的心虛之意。
“但你就是在逃避,逃避這你無法改變的現狀,逃避整合運動屠殺過平民的事實,逃避好友的背叛,逃避那些明明還能挽回,卻非要用死亡結束的遺憾。你敢說,你沒有逃避嗎?”絕城指著霜星的鼻子,一字一句的說道。
這次,霜星沉默了,她的臉上帶著悲哀。
“呵呵,抱歉,但我確實是在逃避。如同你一樣,老頑固不同意我的想法,因為他戰斗了太久,他的垂老迫使他只能走向一條犧牲之路。他對敵人是堅強的,他對朋友是忠誠的。一旦他認為自己該去保護這些人,他就必須面對朋友身上的現實,這會讓他變得軟弱。”
“一生都相信著別人的老頭從來不去考慮被人背叛之后該怎么做。也許是他強撐著咽下了那些苦果,他次次承擔著被背叛的痛苦,卻什么也不說。”
“無論是聽說了整合運動的事而加入的感染者,還是覺得自己的一切行為都可以被縱容的感染者。整合運動的內部正在分化,而她毫無作為,甚至默許這些行為的發生。”
霜星的自言自語說到了這里便沒有了后話,她嘆了口氣不再開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傷心事需要冷靜一下。絕城和阿米婭自然知道她所說的那個人是誰,而霜星說出有關愛國者的話,也代表了她有些動搖,但卻不得不去面對的想法。
能夠認清自己有哪里不對是件好事,因為這樣,才不會因為錯誤的行為而一意孤行下去。梅菲斯特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只相信塔露拉話語的他,就連最基本的明辨是非的能力都已經沒有了。
“你為什么,這樣執著的去做那么一件明顯不討好的事呢,霜星。我能看出來,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意志,我知道我三言兩語肯定是沒法改變你的認知。但為什么,我就想知道為什么,你這么急切的想要去留下什么的......”
絕城的話說道一半就被迫停止了,因為霜星站了起來,當著三人,解開了自己的衣襟。
“這,就是答案。”
好大.....
看著坦誠相見的霜星身上的那些黑色石頭,絕城的第一反應不是色批行為,而是震驚她身上的源石居然會這么大。
只是展示了幾秒,她便裹好了衣服,畢竟絕城也是男人,在他的面前赤身裸體什么的,對于她來說其實也是很羞恥的一件事。
“抱歉,在龍門的事情結束以后,我必須要回切爾諾伯格。我一定要面對她!”霜星的眼神充滿了悲傷,即使她的話很有力,但身體上的創傷卻是不能消除的。
“霜星小姐......”看著面前的卡斯特,似乎是身為種族的共鳴,又似乎是憐憫,阿米婭有些不舍的呢喃了一句。
“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絕城,如果沒有你們上次的幫助,我覺得我可能已經撐不到這時候了。我親身體會過了你們的治療,非常有效果。但終究,你們的前身只是一家醫療機構。我希望你們永遠,永遠也不要成為整合運動這種組織。”
“聽我的勸告,千萬不要站在臺前,不然你們終究也會向我們一樣,迷失掉了前行的方向。”霜星說著站了起來,她的目光透過大樓的窗戶看向了被黑夜籠罩的街道,在那里似乎有一點藍色的光芒正在閃爍。
“我的兄弟姐妹們來了,交流就到這里吧。謝謝你們的食物,還有博士的話。”霜星看著遠方的那抹光芒,轉身對三人鞠躬說道。
“你有沒有考慮過加入羅德島,霜星?這里有最好的治療條件,你自己體會過的。”絕城問出了自己的話。
霜星愣了一下,隨即她笑了笑。
“在博士你打算救我之前,想一想這里和切爾諾伯格沉睡的亡靈,想一想羅德島在切城行動中死亡的人。你有資格代替他們原諒我嗎?如果想要救我,那么就必須要接受我的這些才可以。”霜星淡淡的說道,神色似乎輕松了很多,并沒有皺著眉頭,只是笑著回道。
“我可以!”阿米婭突然站了出來,看著霜星認真的說道。
“這句話,就留給其他人吧。我已經沒有未來了。”霜星搖了搖頭,并沒有同意阿米婭什么。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答應過兄弟姐妹們會給大家找一個家,但這個家明顯不是切爾諾伯格,也不是龍門。在我倒下之前,我總得兌現我的承諾。”
霜星回過頭,看著阿米婭還有絕城,就連一旁的沉默不語的煌她都對著笑了笑。
“如果我死了,那就拜托阿米婭你替我完成這個諾言吧。”
聽到這話,阿米婭的表情一愣。這個笑容還有這番,好似那個站在甲板上和自己一起仰望星空的少女說出的那般凄涼與悲傷。
正當阿米婭還想說些什么的時候,幾人的眼前寒氣一晃,霜星的背后出現了一雙冰晶化成的翅膀,她縱身一跳,身周裹攜著寒風,向遠方飄去,只留給了羅德島三人一個好似雪花一般漸漸飄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