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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帝心難測

  正午時分,唐朝與劉先都已酩酊大醉,吳恙因為早早掛出免戰牌的緣故,反倒是最為清醒的一個,他有些頭痛的看著面前儀態全無的兩人,心想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么搬得動啊!

  好在及時出現的草堂仆役,解了吳恙的燃眉之急,在吳恙的吩咐下,仆役先是用一張竹榻抬著唐朝去了小樓,又讓人直接將馬車送到湖心亭外的白堤上,等到仆役攙扶劉先鉆進車廂,吳恙這才猛然驚覺為他牽馬駕車的居然是草堂總管,白家老仆陳慶之,他急忙上前,從陳慶之手里接過韁繩,躬身道:“陳老真的折煞我了!”

  陳慶之松開韁繩,扶起吳恙,笑容誠摯:“吳先生說的哪里話?老朽本就是下人,牽馬執蹬也算分內之事。再怎么說,二位先生算的上草堂重開以后的第一批貴客,草堂自然要以禮相待。”

  吳恙也不乘車,與陳慶之向草堂外走去。吳恙沿途欣賞著精巧雅致的園林景觀,心道這草堂果然是一處寶地。陳慶之看出了他的心思,笑著說道:“先生若是喜歡,老朽這就讓人為先生單獨收拾一處院落,先生隨時可以來小住一段時日。”

  吳恙趕忙推辭:“陳老美意,在下心領了,只是草堂本是清凈幽美之地,我這種俗人,怎好不時叨擾?”

  陳慶之也不勉強,送吳恙出門。吳恙上馬車前,突然轉身說道:“多謝今日款待,煩請陳老轉告侯爺一聲,明日在下在城西幽篁園設宴,請侯爺務必賞光。”

  陳慶之應下,吳恙這才在隨從的攙扶下鉆進馬車,就此離去了。

  陳慶之駐足良久,喃喃自語:“不在聽花小筑,有些難辦啊!”

  馬車里,醉得不省人事的劉先斜躺在角落里,醉眼朦朧的看著吳恙。

  吳恙上車之后,原本和煦的笑臉慢慢變的陰云密布,他盤膝坐下,雙手放在腿上,上半身挺的筆直。

  看到自家大哥這副模樣,劉先瞬間酒醒了大半,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問道:“大哥,是出了什么事嗎?”

  吳恙沉默半晌,車廂里的氣氛越來越凝重,就在劉先以為出了什么變故時,吳恙終于開口了,他揮袖驅散車廂里的酒氣,開始把玩腰間的一枚雙螭奪珠樣式的精巧玉環,瞇起眼睛:“那涪陵商行是怎么回事?”

  劉先心底一驚,急忙正襟危坐道:“三弟不知為何要讓商行送一副地圖去雍京,然后唐門四房收到消息,在半路截殺!”

  吳恙勾起嘴角,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唐門四房只是聽我吩咐行事。”

  劉先心底一震,有些不明所以。

  吳恙接著說道:“你可知三弟要將地圖送樣何人手中?”

  劉先搖頭。此事他確實不知。

  吳恙握緊雙拳,慢悠悠道:“雍山周全!”

  劉先猛然坐起,驚呼道:“這怎么可能?雖未得見面,但我聽聞周四先生是當之無愧的儒家君子,無欲無求,磊落坦蕩,這等人物怎么也摻和進來了?”

  吳恙臉上反而露出一抹微笑:“你也被嚇到了吧!看來我們這位三弟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劉先抹了一把臉,有些忐忑的問道:“那副地圖被我藏在了聽花小筑,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吧?”

  吳恙搖搖頭:“暫時不會。等唐朝出蜀,立刻將地圖送往雍京,親手交給宮里,實在不行,你親自走一趟!”

  劉先點頭應下,他猶豫許久,還是問道:“那三弟此番謀劃,到底所為何事?地圖是你我兄弟三人一起尋得,他卻偷偷帶出城,還是送往雍山,真是讓人好生費解。”

  吳恙心思急轉,皺起眉頭:“我也想不通其中關竅。只是三弟素來行事都毫無章法,卻每次都能歪打正著,只是這次,他居然和雍山不清不楚,這要是讓宮里知道…”

  雖然吳恙的話沒有說完,劉先卻清楚大哥的意思。

  要是讓宮里知道,兄弟三人人頭能不能保得住還是個問題。

  雍山,那是禁忌中的禁忌。當年錦州之變后,上雍學宮掌印一怒之下離山周游列國,至今未歸。雍山四賢拒絕朝廷招攬,自絕于仕途,嘉信龍顏大怒,不再派遣皇子入學宮求學,學宮弟子出仕,也只能外放,不得留京。雍山與朝廷至此交惡。曾經為大雍官場、沙場、文壇培養無數賢才的上雍學宮逐漸淡出視野。

  吳恙正要說話,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簾子掀開,一只手臂伸了進來,遞進一封密信。吳恙接過密信,挑開封口火漆,細細端詳起來。

  看完密信,吳恙臉色瞬息萬變,一言不發,將密信遞給了劉先。

  劉先接過,粗粗一看,心神巨震。

  密信上有兩個消息。一個是紅樓密探近日在錦官城外察覺到一股大朔諜子的蹤跡,因為其中有照海宗師坐鎮,密探無法靠近,所以無法確定這伙諜子的具體身份歸屬,也不能判斷他們的準確意圖,上面的意思是暫時不要打草驚蛇,等紅樓抽調人手到位,再行鏟除。

  另一條消息不多,卻足夠震撼。嘉信計劃在大雍十九州,重新開設他即位之初便被廢除的機構,織造局。

  劉先敏銳的意識到,這個織造局吳恙吐出一口氣,喃喃自語:“原來是真的。”

  劉先放下密信,低聲問道:“大哥,這織造局…”

  吳恙眼神恍惚起來:“我記得幾年前陛下召我入宮時,曾隨口提了一句,說打算重設織造局,但是當時的六樓巡鎮張大人力諫陛下,說萬萬不可重蹈前朝覆轍,陛下這才打消了念頭,此后也從未聽陛下提起,不知為何近日又舊事重提。現在想起來,燕王的那封信里,也曾隱晦的點明此事,可惜我當時一心謀劃蜀山,沒有放在心上。”

  織造局,別名紅門局,顧名思義,朝廷專辦宮廷御用和官用各類紡織品,管理各地織造衙門政務的內務府官員,亦通稱織造。但是在前朝雍帝手中,織造局除了上述職能外,還兼有密奏各地錢糧、吏治、營務、緝盜、平亂、薦舉、參劾、收成、糧價、士人活動以及民情風俗,如同簡化版的紅樓,只不過行事更加隱秘低調,除了雍帝、提督織造太監等寥寥數人,朝中幾乎無人知道織造局的隱秘職能。

  嘉信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裁撤織造局,大肆清洗織造局官員人手,顯而易見是為了徹底肅清先帝的勢力,但是他如今重設織造局,用意何在?

  劉先倒吸一口冷氣:“連燕王都早早聽到風聲,為何我們一無所知?”

  吳恙握緊拳頭,指甲幾乎陷進肉里,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咬牙切齒道:“這才是問題關鍵,有人對我們封鎖了消息,該死!”只不過挫敗憤怒的情緒轉瞬即逝,吳恙閉目深呼吸幾下,平復了一下心緒,睜開眼,重新拿起密信,細細的看了幾遍,小心翼翼的收起來,不疾不徐的說道:“事到如今,要趕緊打探織造局重設的具體事宜,順便查一下是誰在有意無意的與我為難。”

  “那明日宴請唐朝之事…”

  吳恙斬釘截鐵道:“一切照舊,順便探探他的口風,蜀州如今是多事之秋,唐朝若是早日離去,我們也能騰出手來,對付那群不知死活的南朔蠻子!你派人去城外,盯著那群諜子,若有異動,直接鏟除。送密信給蜀州將軍,讓他抽調精銳鐵騎甲士,隨時待命,參與圍剿。總之,絕對不能讓那群諜子生離蜀州!”

  劉先略做遲疑:“蜀州將軍柳昆元,為人桀驁難馴,只認兵符不認人,他與紅樓素來交惡,對紅樓密令離開都是虛與委蛇,敷衍塞責,僅憑密信,恐怕有些困難…”

  吳恙揮斷劉先的話,說道:“這個我自然知曉,上次出京前,陛下給柳昆元寫了一封信,如今仍在我手里,今夜你派人將信送過去,他肯定會知曉厲害!”說到這里,吳恙話鋒一轉:“王瑛呢?他人在哪?”

  劉先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痛的說道:“他在出云嶺發現了赤炭火龍駒的蹤跡,正在帶人追捕!”

  吳恙的眼中出現了一抹怒意:“整日游手好閑,不務正業,行事肆無忌憚,如何擔得大任?”

  劉先勸慰道:“大哥不必動怒,三弟畢竟年幼,若我們好生管教,假以時日,必能成材。”

  吳恙長嘆一聲:“若是三弟在我手里依然難堪大任,我真的無顏面對他的父親了。”

  劉先試探性的問道:“那我便給三弟傳信,讓他回來與我們一起商議。”

  吳恙微微皺眉,神情冷漠道:“我知道你已經將涪陵商行那個婦人收入房中,這種事我不會管。但是莫要因此傷了兄弟和氣,找個機會,與三弟解釋清楚,區區一個女人,想必三弟也不會較真。”

  劉先一驚,接著又是一喜,既然大哥發話,那三弟王瑛再不情愿,也于事無補了。

  不曾想吳恙閉上眼睛,慢悠悠說道:“你用女人來試探王瑛,這種事情,不要有下次,否則,你知曉后果。”

  劉先點頭應是,再抬起頭,衣衫已被汗水浸濕。

  明明是春日正午,劉先卻如墜冰窟,遍體生寒。

  這位大哥的手段,自己已經見識過了,他可不希望這些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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