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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話不投機半句多

  次日,頭疼欲裂的唐朝從床榻上醒來,呻吟了一聲,眼中滿是鮮紅血絲,剛要起身,便被人扯著衣領拉起來。

  唐朝腹中頓時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強忍著惡心,伸出手想推開那只手。

  唐朝一愣,腦子里昏昏沉沉,沒有細想。

  下一個瞬間,他整個人凌空飛起,騰云駕霧般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面門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唐朝掙扎著起身,背靠著柱子坐了下來,胡亂擦了擦鼻血,看著一步步逼過來的女人,皺眉道:“你在我的房間里干什么?”

  不得不說,唐朝的先發制人很有成效,女人微微一怔,旋即大怒。

  “惡人先告狀?”

  唐朝回味著剛才溫潤柔軟的觸感,有些心虛。

  “我并非有意輕薄,你我相識已久,你應當清楚我的為人。”

  眼前的黑衣女人腰間別著一把金邊烏鞘長刀,殺氣騰騰地走了過來。

  唐朝心想壞了,這女人真生氣了,心思急轉,試圖找到脫身之策。

  黑衣女人突然嫵媚一笑:“說起來你也是個長輩,怎的如此輕浮浪蕩?”

  唐朝懵了:“什么長輩?譚棉花你腦子壞掉啦?”

  這女子正是譚棉花,她拈起鬢角垂落的一縷青絲,在手指上纏繞,明明是媚意天成的嬌憨神態,落在唐朝眼中卻是殺氣四溢。

  譚棉花瞇起漂亮到人神共憤的丹鳳眼,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混合著危險的魅力。

  “你自己做得好事,這么快就忘了?”

  唐朝一聽,更懵了,懊惱地拍了拍的腦袋。

  貪杯誤事!

  不給他回憶往事的時間,譚棉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勾了勾手指,然后帶著一陣香風走了出去。

  唐朝哀嘆一聲,起身跟了出去。

  在一處閣樓上,譚棉花帶著唐朝找到窩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崔人玉,伸出腳尖一挑,身高九尺、雄偉魁梧的崔人玉朝前撲倒,額頭與地板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崔人玉起身后,摸了摸頭上的青腫,有些發蒙。

  “我這是怎么?丫頭,你瞪著我干嘛?”

  譚棉花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看著他身上的污糟痕跡,以及充盈在鼻尖的刺鼻酸臭味兒,皺了皺眉,以袖遮面,吩咐道:“去洗個澡,再換身衣服,來院中見我,有事問你。”

  崔人玉還沒有睡醒,有些頭昏腦漲,又躺了下去,口中說道:“能不能讓我再睡一會兒?”

  譚棉花再次瞇起眼睛,呵呵冷笑兩聲,崔人玉眉毛一抖,翻身坐起,伸了伸懶腰,說道:“躺得久了,筋骨都有些僵了,起來動彈動彈也好。”

  等到崔人玉沐浴更衣,來到閣樓外,唐朝已經有點昏昏欲睡了。

  崔人玉用手遮擋了一下有些刺眼的日光,看著模樣清冷的譚棉花,心底暗自嘀咕,誰又惹這瘋丫頭生氣了。

  譚棉花轉身,朝著崔人玉躬身行禮,崔人玉趕緊側身躲開,忙問道:“你這丫頭今日是怎么了,瞧著有股邪性?”

  唐朝瞥了一眼譚棉花的神色,知道他是真的動怒了,便很識趣地沒有言語。

  譚棉花瞇起眼睛,盯著崔人玉:“你昨天喝了酒,都干什么了?”

  崔人玉心里一緊,莫不是昨日酒后胡言,說了些犯忌諱的話。他趕緊轉頭看向唐朝,希望他能幫自己回憶一下。

  唐朝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

  愛莫能助,自求多福。

  崔人玉只好硬擠出一副笑臉,問道:“要不丫頭給你師父提個醒?師父年紀大了,實在想不起來了。”

  唐朝摸了摸腦門,好像是這么回事兒。昨日喝酒之時,崔人玉曾經指著譚棉花對他說,這是他唯一的徒弟。

  譚棉花瞇眼呵呵一笑:“喝了頓酒,師父你多出一個兄弟,我多出了一個長輩。”

  崔人玉一手扶額,滿臉沉痛:“難不成為師又和人認了兄弟?”

  唐朝不露聲色,右手卻死死攥緊了衣袖。

  依稀記得昨晚是有一段結拜的場景。

  譚棉花看著唐朝的兩條眉毛幾乎擰在一起,越發氣悶,滿臉鄙夷,嗤笑道“兩個大男人,酒量還不如一介女流!”

  崔人玉摸了摸腦門,點頭道:“乖徒兒說得對,為師的酒量還得練吶!”

  唐朝對著崔人玉一抱拳,說道:“昨日醉酒,不成體統,讓前輩看笑話了。”

  崔人玉擺擺手,不以為意:“酒后失態,那是難免。再說你我二人一見如故,彼此投緣,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譚棉花在一旁冷笑不止。

  就在此時,一個小廝探頭探腦地朝這邊張望,本就心情不佳的譚棉花鳳目圓睜,嬌叱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干什么?!”

  小廝滿臉惶恐地挪過來,躬身作揖:“小的是張爺院子里的下人,張先生想請幾位在日落后赴宴。”

  赴宴?譚棉花立刻瞇起眼睛,正要開口,唐朝搶著說道:“小哥回去復命吧,我等一定赴約!”

  小廝連連點頭,千恩萬謝地小跑出去。

  那娘們兒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嚇人了!

  崔人玉背負雙手,滿臉不屑:“張鐸此人,所謀甚大。小子,你這是在與虎謀皮啊!”

  唐朝一甩衣袖,笑意盎然,眼神清明:“前輩言重了,物歸原主而已。”

  譚棉花摩挲著腰間的一塊圓形玉墜,是兩條蛟龍搏殺搶奪靈芝樣式,古樸潤澤,她撇了撇嘴:“我看張鐸可不是易與之輩,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

  唐朝挑起一雙斜飛入鬢的長眉,冷冷一笑,清俊的臉上滿是傲氣:“那就各憑手段吧!”

  崔人玉摸了摸下巴。

  這話聽著就霸氣,不愧是練刀的。

  要不抖摟兩手,讓這小子開開眼?

  當最后一縷日光將將消逝在群山之后,張鐸院里的小廝就已經來催了。

  唐朝獨自一人走出閣樓,身上是一件質地上佳的素白錦衣,上有云紋圖樣,腰間一根玉帶,再加上頭頂一枚青玉發簪,真個是豐神俊朗,飄然出塵!

  二樓的譚棉花滿臉得意,正是在她的堅持下,唐朝才選擇了這件素白云紋蜀繡錦衣,而非他平日里的那身死氣沉沉的墨綠衣裳。所以現在瞧著濁世佳公子模樣的唐朝,她心里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母憑子貴?

  差不多就是這個感覺。

  那小廝看見只有唐朝一人出來,躊躇半晌,還是小心翼翼地說道:“公子,張左使吩咐過,請崔宗師和譚姑娘一同赴宴。”

  唐朝擺了擺手:“那兩位貴客身體不適,我一人赴宴即可。”

  小廝猶不死心,還要開口,卻聽唐朝淡淡說道:“我院子里的事,何時輪到他張鐸做主了?”

  唐朝語氣平和,聽得那小廝機靈靈打了一個冷戰,趕忙閉嘴,只管帶路,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還是接風那間大廳,薛明王將唐朝迎了進來,張鐸坐在主位,并未起身,當然并非托大,實因昨日演武場被那兩位妖僧交手時波及,尚未復原。

唐朝落座,張鐸與薛明王座在兩側,隨著張鐸一擺手,其余人也紛紛落座。張  鐸拍了拍手,十幾位姿容嫵媚的侍女端著食盒魚貫而入,很快,各色酒菜就擺滿了幾張桌子,香氣撲鼻。

  但是沒有人在意。

  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

  張鐸親自替唐朝斟滿了酒,端到他面前,笑著問道:“不知崔先生和司馬先生兩位,為何沒有賞光?”

  唐朝沒有去接酒杯,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

  這便是讓張鐸將酒杯放在此處的意思。

  張鐸的眼神變了。

  “話沒有說清楚,怎么好意思喝張左使的酒?”

  唐朝笑瞇瞇地看著張鐸。

  張鐸沉默片刻,放下了酒杯。

  “司馬先生已經回去了,他那邊…有事。”

  “至于崔先生,他不請自來,自然不是誰的客人。”

  張鐸嗯了一聲,點頭道:“確實,是我想差了。”

  唐朝話鋒一轉,微笑道:“昨日的賭局,張左使有何看法?”

  薛明王對身旁兩人至關重要的談話視而不見,喝酒夾菜,還邀幾桌的白帝城眾人一起,但眾人紛紛搖頭擺手,顯然沒有心思。

  朱顏夫人撇了撇嘴,太沒眼力見了,白瞎了一好皮囊。

  張鐸略做思量,摸了摸一簇鋼針似蓬亂胡須,拍了拍唐朝的肩膀,豪邁笑道:“雖然有人攪局,但已然盡興,不如算作平局?”

  此言一出,場間眾人臉色都有些古怪。

  昨日演武場的比試,圍觀的人很多。雖然被迫中斷,但明顯是兩名道士占了上風。如今張左使卻說算作平局,就有些…

  薛明王正嚼著一塊腰花,嘴角沾著點點紅油,此刻,他皺了皺眉。

  腰花有點老了。

  唐朝搖了搖頭。

  “荒唐。”

  張鐸笑容未變:“敢問公子,何處荒唐。”

  “明明是我們連贏兩場,怎能算作平局?”

  “公子說笑了,第一場雖是祁道長取勝,可那第二場…”

  “第二場也是子真占優,雖說被兩名妖僧打斷,可事實就是事實。”說到這里,唐朝微微瞇起眼睛:“怎么,張左便是要耍賴嗎?”

  張鐸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言語之間便多了幾分淡淡的躁意。

  “那公子意欲如何?”

  唐朝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慢慢起身。

  “既然張左使不想談,那就不要談了。”

  張鐸抬起手,似乎想要挽留。

  “公子不要動氣,有什么話咱們關起門來好好說,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呢。”

  但是他眼神中有股掩飾極好的不耐。

  畢竟是小孩子,喜歡鬧脾氣。

  可問題是,我又不是你親爹,鬧脾氣給誰看呢?

  唐朝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張鐸。

  “我不喜歡說廢話。”

  “那就這樣吧。”

  說完,他轉身朝外面走去。

  在座的眾人紛紛變色。

  這脾氣也太大了吧?!

  張鐸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唐朝的背影消失。他才重重地哼了一聲。

  “年輕氣盛,不知所謂!”

  說罷,他轉頭看向一旁不緊不慢品嘗鴨胗的薛明王,有些憤懣不平。

  “薛先生,你來評評理!自公子入城,張某可有半點怠慢?他倒好,一言不合便揚長而去,半點面子都不留!”

  同桌的眾人紛紛出言附和。

  “是啊,這唐公子委實太霸道了點。”

  “依我看,人家根本就不把自己當做白帝城的人。嘖嘖,一品軍侯,可比我們這些江湖草莽金貴多了!”

  “孫先生所言極是,我們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了!”

  眾人七嘴八舌,場面好不熱鬧。

  薛明王仔細聆聽了一會兒,點頭道:“我也看出來了,公子確實沒有把自己當做白帝城的人。”

  眾人紛紛點頭,唯有張鐸不動聲色。

  “可是問題就出在這里。”

  “他和白帝城沒有感情,和我們這些人更沒有。”

  “所以,他不會關心白帝城的存亡安危,更不會關心我們這些人的死活。”

  眾人紛紛若有所思。

  薛明王拈起一粒花生米扔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也許,幽云山唐門四房的昨天,就是我們的明天。”

  張鐸摩挲著亂蓬蓬鋼針似的胡須,面帶微笑,眼神卻是古井不波。

  那位與潘師正交手龍虎山棄徒宋不疑嗤笑一聲:“薛先生言重了吧?無論如何,唐朝他也是白城主血脈,焉能如此決絕?自絕于先人,可是要被萬夫所指的!”

  薛明王搖頭輕嘆:“宋先生此言差矣,唐朝所謀甚大,區區萬夫所指,算得了什么。”見宋不疑面露不屑,薛明王笑著說:“宋先生,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

  宋不疑一挑眉:“賭什么?”

  “就賭明天,我們還會在這里,陪張左使和唐公子喝酒。”

  宋不疑皺眉:“今天唐公子失了面子,明日斷無可能與張左使共飲,這個賭太無趣我…”

  “如果薛某輸了,愿將一本龍虎山孤本秘笈贈予宋先生!”

  薛明王又不經意地提了一句:“這本秘笈對宋先生的畫龍點睛之術,大有裨益!”

  宋不疑渾身一震,雙眼爆發出駭人的精光:“這個賭約,宋不疑接下了!”

  張鐸微笑著望向薛明王:“若是宋道長輸了?”

  薛明王一拱手:“那就勞煩宋道長在我出城游歷的這些時日,幫我照看一下寒舍。”

  宋不疑朗聲大笑:“薛先生,你這份人情宋不疑認了,那份秘笈,宋某就卻之不恭了!”

  薛明王哈哈大笑,起身朝著張鐸微微頷首,轉身朝門外走去。

  “黑云壓城城欲摧,諸位,薛某不勝酒力,先行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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