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明在再一次觸摸到現實與結構層的那張膜的時候,開始幻想到自己是某種粒子,而且他并不確定自己究竟是某種粒子。
質子、中子、電子、光子還是費米子、波色子還是強子、介子,還是夸克膠子?
白夜明的內心對自己充滿了迷惑,他不知道應該以一種怎樣的狀態進入到結構層之中,也不知道結構層里的生命到底更愿意去接納自己哪部分?更愿意去接納怎樣的自己?
于是白夜明就自然的想到,自己能否成為一種通用的粒子?或者說能否自己具有粒子某種通用的特性?
他開始進一步思考在結構層中的完美的粒子一般是什么樣子的?
這個時候一個非常清晰的單詞就出現在了白夜明的心底間。
對稱性。
粒子是因為對稱性而存在的,守恒力也是因為對稱性而存在的。
天地之下,所有的事物莫不是因為對稱性而存在,而描述對稱的科學就被稱之為群論。粒子的集合的特性是因為屬于某種特別的群而所被賦予的特性。
群論。
這又是一個讓白夜明感到一絲困惑的情景。
他知道自己能夠想起這個名詞,是因為自己應該學過這門科學,或者知道這門科學在對于認知自己是粒子這件事情上是十分有用處的。
但白夜明還是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在心里想到這個詞的時候,就會泛起重重的嘀咕。
群論究竟是什么呢?白夜明認真的去思考這件事情,卻發現自己沒有答案。
獲得的東西仿若空無一物,自己仿佛對這門學科應該無比了解的同時,卻在實質又一無所知。
這種失落的感覺帶給了白夜明一些與眾不同的心理體驗,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把群論認為是某種答案,是否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
這種懷疑感,逐漸讓他“清醒了”過來。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粒子,為什么要執著于去將自己用粒子的身份帶入到這個世界當中呢?
在眾人的圍觀中,白夜明再一次睜開了眼睛,他對佳玉還有龍柒苦笑著說道,自己再一次失敗了。
而此時不論是她們兩個,還是更靠近外圍且注視著此地的高層和大師們都知道,白夜明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看起來似乎此時的進展有些不太順利的樣子,于是眾人也都投來了關切的目光。
白夜明倒沒有因為他們關切的目光而感到些許的害羞,他只是心底在嘲笑自己。
幸虧當初沒有好好去學群論,不然如果真的明白群論的真諦,恐怕今天就要栽在這里,徹底化道了。
群論是一門描寫對稱性的學科,同樣的也是建立基礎粒子行為的標準模型所遵循的最基本的數學準則。
白夜明在大學研究生和博士生期間都曾經去特意學習過群論的課程,他記得很清楚自己使用的教材叫做《群論及其在固體物理學中的應用》。
白夜明在上這門課的時候非常的水。因為這門課和實驗科學的關系并不關聯,同時又顯得的過于的艱難晦澀。
對于線性代數,對于量子力學的推導,對于數學物理方法的掌握,是學好群論的基本功。白夜明在當時并沒有足夠的耐心去掌握這門對他來說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課程。
但是可以投機取巧的是,這門課程的考核異常簡單,開卷不說,考察的題目大抵都是往前數年的真題。
懂的人在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后,都會露出欣慰的笑容。因為懂的人都懂。大學的課程里總會難免有著類似的水課。老師不想認真的教學,學生也不想認真的學。就開始大打默契球。
白夜明只是未曾料到,自己在很久以前因為偷懶而在自己的知識脈絡上留下的破綻,在今日救了自己一命。
一飲一啄,自有天意。
白夜明原本想一鼓作氣,再次嘗試去接觸意識層。但是亞里沙及時阻止了他。
亞里沙表示白夜明現在的精神狀態已經因為之前的消磨處于一種極差的程度了,所以再去嘗試的話。就算僥幸進入到真正的結構層,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凝結出錘子鐮刀的標記。
白夜明于是就休息了三日,在這三日之中,他一邊恢復精神力的同時,也在一邊設想著自己到底還會再結構層的表面上遇到什么樣子的考驗。
在白夜明的想法中,這一波三折,三問結構層的經歷,已經有點小說或者游戲臺本的味道了。
但是白夜明反復思量,卻始終不覺得自己還會對這個世界的基本認知存在著什么詫異。他覺得下一次嘗試應該就不會再有什么科學問題跳出來困惑自己了。
確實。
沒有科學的問題在繼續困惑他了,可是有玄學的。
白夜明遭遇到了玄學問題。
他在第三次接觸到結構層的時候。遇到了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似乎看到了滿天神佛。
那些人的扮相不知道是出自白夜明偶然間看過的什么動漫或者是電視劇,還是出自白夜明自身對于他們的故事的臆想。
總而言之,他試著辨認出來了自己都看到了什么。
在所有人最中間的,應該是三清。
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
然后還有其他斑雜的具有各個教派的人物。無論是身披袈裟的佛主,還是白袍并不蔽體的上帝。而或是北歐神系的奧丁,希臘神系的宙斯,埃及眾神祗等等。
甚至于還有在萬智牌游戲中出現過的各種神,各個平行時空出現過的生物類別為“神”的生物的投影。
這是,什么意思?
白夜明開始試著跟眼前出現的這些神魔試著溝通,但是發現它們對自己都并沒有任何回應。
而白夜明就只好去和結構層的膜進行溝通,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然后他就自以為得到了一個清晰無誤的選擇題的題干。
在結構層之中的存在,因為超脫了所有時間空間物質能量的概念。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是全知全能的。
而全知全能這樣的事物,在白夜明的印象里,與之最為相配的就是,神明。
神,無論是在自我的介紹之中,還是在信徒的信仰之中,都是全知全能的。一個全知全能的神可以滿足信徒的各種希求,只要信徒的誠心誠意真的打動了他。
白夜明沒有想到結構層是希望自己找到一個自己想要去信仰的神明作為自己的引路之人。
自己要選擇哪個呢?
白夜明開始踟躕了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為他護法的佳玉心中傳來了一聲“不好”。
“怎么了?可是夜明出了什么事情?”佳玉有些緊張地對剛才驚呼出聲的亞里沙詢問到。
“他又來到了結構層的邊緣,但是這次似乎他已經開始在被結構層同化了。”
“什么叫在被結構層同化了?他不是還沒有進去么?”
“是的。一般的旅法師很少會多次需要不同的結構層對自己產生的種種誤導。大多數都只有一種情形,能夠在不驚醒自己冥想狀態的情況下拒絕結構層對自己的暗示其實就可以了。
白夜明現在應該已經是遇到了第三種完全不同的暗示了。所以他的并沒有直接清醒過來。同時他的精神頻率也在發生著變化。
這說明這一次他遇到的問題讓他開始產生思考。而一旦開始順著這樣的思路思考下去,就會被結構層逐漸同化。”
“那要怎么辦?我們能幫他什么么?”
“我們不可能去順著他在冥想之中走過的路去接近他,咋樣就更加危險了。我們唯一能做好的事情就是在這里守住他的身體,不要讓任何外界的事物打擾他。盡可能維持平靜。
這樣如果他在被同化的過程之中能想辦法在一瞬間清醒過來的話,就一定會趁著這個機會逃出來。
而逃出來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原路返回。
只要我們能夠維持白夜明在物質世界的狀態發生不變的話,那么它原路返回的路徑就會不發生變化,這樣才能給他提供最大的生機。”
佳玉點了點頭,于是囑咐了龍柒。然后龍柒就開始屏退周圍的閑雜人等,盡量不要讓任何人能夠有機會影響到白夜明。
而龍柒的大師級親衛,在得到授意之后,就用自己的防護立場在白夜明的周圍空間圍成了一個半球,扣住了他的周身,以免真的有什么意外發生。
然而此時此刻的白夜明卻并沒有像外界所緊張的那樣兇險。
他的確在考慮要去選擇信仰誰,也的確在想著自己應該如何才能夠貼近結構層,但是他給出的思路和選擇的答案都讓人難以預料。
信仰神明的本質是什么?白夜明在心里拷問自己這個問題。
或許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淺信者和狂信者有著不同的答案,普通人和教徒有著不同的答案,無神論者和普通人也有著不同的答案,而白夜明關于這一點也有著屬于自己的思考。
在白夜明的眼中,教徒與其所信仰的神明之間的關系,類似于一種供奉與給予的關系。
教徒向神明供奉出他們微薄的財力或者是他們的信仰,然后神明會給予教徒一些精神上的慰藉。
教徒可以憑借這些精神上的慰藉去給予自己更多的動力,把握住自己的機會,從而實現成功。而這份成功會堅定教徒對于神明的信仰,從而形成一個正向的反饋。
而在教化得當的情況下,即便教徒在信仰神明之后不能得到很好的反饋,也會將其歸咎于是自己的自身問題,歸咎于是自身的信仰還不夠虔誠等等因素,從而會在某種程度上忽略了問題的本質。
而白夜明意識到信徒與神明之間這樣的關系,其實在現實生活中還存在著另外一種羈絆也是一模一樣的,那就是自己與自己的關系。
就像是信仰神明,向神明進行奉獻一般,人可以選擇信仰自己,并向自己進行奉獻。
人可以在一生之中的每一個時刻都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相信自己可以克服眼前所遇到的一切困難。
然后將原本想要奉獻給神明的收益奉獻給自己,將自己培養出更加健全的頭腦,更加健壯的體魄,更加令人感到舒適的包裝,利用這,些人可以更好的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神明對于人的布施在白夜明看來是根本就沒有的。而就退一萬步,先假設它有的話,這種布施也僅僅是一種基于運氣一般的給予。
而有的人即便被給予了運氣,也有可能自己根本就抓不住,與其這樣不如把投資放到自己身上,換取自己可以把握住運氣的能力。
而一旦這樣的能力得到加強之后,原本不能把握的運氣也可以把握得到。
所以無論是從運作模式上還是從可以獲得的成果上,信仰神明與信仰自己之間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如果一個人真的需要選擇一個事物去進行信仰,去100的信任,然后為他毫不保留不求回報的獻上自己擁有的東西的話。
那么那個事物毫無疑問應該是自己,并且只應該是自己。
所以在當白夜明需要選擇一個讓自己去信任的神明的時候,他最終將所有出現在他眼前的景象全都刪去了。
而最后留在場上的正是代表了他自己的一個身形。
而選擇自己作為進入結構層的引路人,或者作為進入結構層的形象,恰恰是在這條考驗中100萬種死局中唯一的一條生路。
白夜明于是成功的在必定會被同化的局面里不但拯救了自己,同時還成功的進入到了結構層中。
這樣的結果不僅僅是他自己沒有想到的,就連外界實施在監控他的亞里沙,也感到異常的驚愕。
“他,他居然進去了?這簡直不可思議。”
“亞爾麗,你是說夜明進入到了結構層之中嗎?”
“沒錯,他雖然被徹底同化了,但是他在同化之后得到的結果或者某種解釋居然是自己。
也就是他在被結構層拷問某種關于他對于世界本質的認識的時候,他回答的世界本質就是他自身。這是怎樣的一種自大呀!
只有這樣自大的人,才能用這種方式進入到結構層中吧。”
“你錯了。這不是自大。
而是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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