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龍柒的表情微微一變。她還是心有不甘的下意識問道:“為什么?”
“孩子。”長者慈祥的看著她:“因為你不合適,不但是你。你的哥哥也不合適。不然就你們的身份,我在一百多年前不就可以放心的把公會直接交給你們了嗎?哪里還用等到現在。
你和你哥哥,都很好。但是你們的耐心都還需要打磨。就像是璞玉一般,你們還沒有到綻放光芒的時刻,成為一地一城之主還可以。
但要是說讓你們接手,能夠帶領公會贏得這場比賽最終的勝利,我還是存在猶疑。所以我并不能,也不敢來讓你們繼承公會。”
白夜明始終不能明白這種心態,這顯得有些過于求穩了。
雖然這么大攤子,確實選擇繼承人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但是繼承這件事情總歸是要發生的。
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繼承人,就算先瞎試,也要先嘗試著將它繼承下去。就算一個人不100符合自己的預期或者說期望,但這并不意味著是一件絕對不好的事情 一個人不符合自己心里的那一部分,說不定還能創造出來其他自己原本沒有預想到的價值。
前世地球上那么多的國家,那么多的大型國際企業。誰又能說自己的選擇的繼承人一定可以完美的符合上一任的要求呢?但是磕磕絆絆之下,該能發展的還是可以進行發展啊。
但在這個世界,無論是教子還是這位長者,他們選擇的方法卻都是讓自己的壽命可以無限的順延下去。
而這種方法在白夜明看來還不如在某個恰當的時機把賭注都推上去,去放手一搏。做一個賭徒也好過持棋不定的猶豫所耗費的時間成本。
但是白夜明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人會對自己如此青睞有加,難道真的是因為他這種茍延殘喘的方法實在是茍到了頭再也茍不下去了?而自己在所有的選擇面前自己是最合適的那一個?
還是其中另有深意?
“可是......”龍柒顯然對這一番解釋還有些不服氣。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可是這位年輕人他不過也就只有20多歲。不要說我,就連你的年齡的零頭都比不上,所以為什么會選擇他是么?”
“是的。相比之下,他不是更顯青澀?”
“你其實是明白原因的,只是自己不肯承認罷了。那我索性就說的清楚一些,以免日后你再和他起了沖突,白白折損了公會人自己的力量。
選擇白夜明的原因,其實有兩點。
首先,他可以在我死之后,甚至于在現在這個時間節點,就控制住整個局面。平穩地接收此處所有的派系的力量。
因為他已經獲得到了這片土地的認可。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現在本身就生活在他的領地之中,實際意義上的‘領地’。而且他也掌控了以前那種操縱人的手段不是么?
無論是利用領地的力量去恩澤人民,還是利用懲罰的力量去逐斥異己,他都已然位于不敗之地了。就算有人會反抗,像你彼時反抗這里一樣反抗白夜明,但那也只是小節了。”
長者說完頓了頓,即便他看起來精神還是很好,但是他仍然緩了一口氣才接著說道:
“這也是我們之所以當初沒有選擇你和你哥哥的重要原因,因為你們來的實在是太晚了。
在到達這里的三四百年后,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對那個遙遠的,在你我腦海之中揮之不去的舊公會心生感情。
尤其是在此處誕生并成長的新生代,逐漸因為實力掌握了太多的話語權。他們關注的重點。從舊大陸公會來到這里的使命和利益,已經變為了自己眼前的一兩個島、幾個結盟家族、掌控的一畝三分地上的收益。
這是人性所必然帶來的局限,我既沒有辦法阻止也不能去阻止。因為一旦讓他們跟自己的基本盤進行脫鉤,那么現在這個地方正治結構的穩定性都會直接轟然崩塌、化為廢墟。
所以我沒有辦法在那個時候,幫助你和你的哥哥順理成章的成為一個令眾人都信服的統治者,傾盡全力都不可能。哪怕你們帶有的武力已經足以對這個地方造成一定的沖擊,也不可能。”
“所以,成為統治者,反而從結果變為了前提?”龍柒也不算是恍然大悟,但是她這一問總算是問到了點子上,讓白夜明、佳玉還有長者都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沒錯,在龍陸曲線掌權失敗的事件發生以后,我也就意識到了。唯一的機會可能就只是有人能夠先真正的控制住這片區域,先成為這片水域的主人。然后再來繼承公會。
我后來發現你也找到了這個思路,所以我一直在配合著你的種種計劃。我們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要去把這片土地的自我意志逼出來,找到實體,然后強迫它去某個人簽訂契約。”
說到這里,白夜明終于對上了一些事情的脈絡。就像是他一直以來所猜測的那樣,雙方其實在冰川之上發生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在踢默契球。
為了就是找到或者說創造一個機會,可以重創水域,抓住它的虛弱來獲得一個至關重要的契約。
就比如說,公會從來不在乎北方的水壁,甚至還特意叫停了剛來的時候的白夜明的研究申請,實際上就是留給龍柒去炸的。
長者接著說道:“所以之前在冰山上的戰斗,實際上我們都很有默契。你將更南方的龍獸引來,而我讓獵人們在冰川上大打出手佯裝不敵。就是為了引起這片土地意志的恐慌,逼他現身。
然后炸垮水壁,利用大師的力量去偷襲,層層削弱后,再逼迫他選擇契約者。這原本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無論是我們這邊贏了還是你贏了,歸根結底都是公會的人贏了。公會之中無論是誰掌握了這片土地意志。他不說做一個領導人能做的有多好,但是至少都能平穩地從我這里過渡到一切的權利,讓公會延續下去。
但問題就在于贏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白夜明。我這樣說,你可服氣?”
“但是我想知道您說的第二個原因是什么?而且他什么經驗都沒有,您就不擔心在他的管理下,會讓這片地方變得一團糟么?”
“第二個原因也很簡單,也正好能夠回答你的好這個問題。就是我認為他有足夠的能力治理好這一切。因為他身上有著與眾不同的特質。
你不要忘記了。在冰川一戰最后的時候,我聽說你們所有的人都參與到了契約者的競爭之中,進行了最為公平的對決,好像考驗的就是智力吧?
而最后的獲勝者是他,這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其實我也很想去與你們一同試試看的,去試著一較高下,但錯過了畢竟就是錯過了。
根據情報,你和他接觸的時間其實也很長了。他在上一次來到公會總部之前,你們兩個不還在你的小鎮里密謀了半天要演一出雙簧給我看?
這你都沒有發現。他和我們所有人的想法、處理問題的方式從根本上就是不一樣的嗎?這種不一樣,其實就足以讓我將白夜明排在所有考慮對象的第一順位。只是沒有第一點原因,這些都沒有意義罷了。”
這話聽得白夜明和龍柒甚至還有佳玉都感到后脊梁背一陣發冷。
龍柒是因為沒有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所有的謀劃其實都如黑夜中的燭火一般,被這位長者看得一清二楚。看來自己的勢力恐怕早就被滲透成了篩子。
而白夜明則是驚訝于這位老者和自己明明沒有任何接觸,所有的資訊都來自于他所謂的情報,但是卻能夠從中都看出自己的與眾不同。這讓白夜明感到些許不適。
畢竟要知道就連跟自己在一起同吃同住了很久的新出,也只是認為自己來自于其他年代的公會,也沒有看出有什么根本性的異常。
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
而佳玉則是帶有著一絲慚愧。她沒有想到,有人可以在初識的時候,就可以了解自己的丈夫到這樣的程度。捫心自問,她覺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長者并不關心下面的三個人心中是怎么個心思,他繼續說了下去,只不過語速也放緩了:
“他和所有人都是不一樣的。
這種不一樣指的既不是你我你哥哥與在這片大陸上新生人之間的不一樣;指的也不是他比你還要晚出來100年所帶來的那種不一樣。
我指的是大家都是在公會條條框框的制度下培養長大出來的,但他對待事物的看法和你、和我、和第一二四期調查團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是從根本上就完全不同的。
換言之,我對白夜明沒有辦法進行期望。因為我無法預測他會怎么處理問題。就像是提出公審,不但我覺得很吃驚,你恐怕壓根就沒有考慮過這種方式吧。
從公會出來的人是什么樣子,你的心里有數,我的心里也很有數。
我當時和科科特一起留在村子里的時候,見證著一個平平無奇的村子是怎樣成長為整個獵人文化的中心圣地;我也見證了東西修雷德王國的興起、對抗與愈合;我見證了東大陸對西大陸的文化侵略。
我知道公會出來的精英能把事情做成什么樣子,但做的再好充其量也就是我的樣子。而我覺得,哪怕是我,也未必就有一定能贏的把握。
更何況白夜明還說了,我們的敵人不是成神之時的對手。那可能只是一個陷阱,一個誘餌。面對可能存在的更強大敵人,我不得不選擇擁有這種特質的白夜明。
說了這么多,我希望龍柒你現在能夠明白我為什么要選擇白夜明。也希望白夜明你能夠明白我為什么會選擇你。”
龍柒沉默不語。雖然長者說的東西她大部分都能理解,很多之前也都知道,但是她還是需要自己再消化一下。
而白夜明和佳玉在腦海中頻頻進行著交流,交換著自己的看法。
過著幾十息,白夜明想好自己應該問的最重要的那個問題:“我很感謝您的認可,也認同您對情報的局面的分析。所以,我猜測您是對我們有條件,或者說有要求的吧?
不然您大可不必跟我們說這么多的話,就憑您的威望,下達命令,所有人就會傳檄而定。
您直接讓我繼位就好了,也不會有什么區別,何必為此大費周章呢?”
“是的。我是有要求的。你無論是想把所有人帶到大陸中心去也好,還是想要對抗你說的那個什么奧札奇也罷。我都管不著,因為那時候我早就死了。
我可以在現在、在我咽氣之前,最大限度的配合你交接權利。讓你成為名實雙全的統治者。
但是我需要你發誓,你要盡自己的可能去保全這片水域上每一個人的生命。在戰斗之中,可以有必要的犧牲,但是不能去隨意地就去犧牲此處的子民。”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您的意思實際上在現在指的是,讓我放棄公審這件事情,僅僅給那些人一個不疼不癢的教訓,不要去追究到底。”
“是的,你很聰明,你真的很聰明。”
“那請恕我不能答應您的這個要求,因為我已經對龍柒承諾過了,我要幫助她復仇,用我認可的方式進行復仇。而且我本身就打算將這片土地上所有背負著累累罪行的人,予以公平的審判。”
“如果我有辦法讓龍柒放棄她的復仇。放棄她對你提出的這份要求,你還要堅持如此嗎?”
“是的,這不是龍柒復仇的問題。這也不是你們兩期調查團和第四期調查團之間的矛盾。這是公會的律法與制度能否被正常維系的問題。”
長者嘆了一口氣說到:“我應該會想到這樣的結果,我只是抱著僥幸的心理來問一問你。但是完全按你想的那樣去公審是不可能的,這只是一個在理想中的方法。
這不是一個合適的、有效的解決問題的方法,所以你必須要采取更加折中的方案,不然一定會造成公會所不能承受的動蕩,而那時我將會站在你的對立面上。”
“那您所謂的折中方案是什么呢?”
“為了在某種程度上維持穩定,你需要給所有會被你審判的人,一線希望。”
“希望?您就直說您的方案吧。”
“我有一種設想,你們不妨以賭斗的方式進行對決。每個要被公審獲得死刑的人,都可讓自己或者他人代替自己,來與你派出的人進行賭斗。
如果有罪之人獲勝,將可以保留自己的性命,但還是會被放逐出這片水域。而失敗的人就沒有任何借口,必須要接受你所謂的審判。你看這樣如何?
我甚至可以給你提供一份名單,上面有所有人的真實行為與謀劃。”
這個捏合怪一般的方案,讓白夜明陷入了沉思。這既沒有突破他的底線,同時對白夜明而言確實也是有利可圖的。
那么到底要不要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