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明從夢中驚悸而起。
他夢到了自己的家人。
這是他從翠花那里蘇醒后第一次夢到自己的家人,同樣也是第一次做噩夢。
這是一個好的兆頭,白夜明在心里安慰自己。這說明我終于有心情閑下來想一想那些有的沒的事情,也預示著我離家人的距離變得更進一步。
雖然躺在自制的保溫袋中,蜷縮在臨時的帳篷里,但是白夜明還是覺得很踏實。
明天龐大的隊伍就要離開庇護所原本的范圍了,雖然這范圍在白夜明看起來已經沒有什么實際的意義了。
翠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為什么會決定的這么干脆呢?白夜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在一旁熟睡的佳玉。
剛才朦朧之中,白夜明夢到了自己去世了的奶奶。夢到了小的時候,和奶奶在一起玩耍的時日。這些記憶的只言片語就像是刻刀一樣,永遠刻在白夜明的腦海里。
恍惚間,他抓住了問題的重點。他突然覺得自己知道翠花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不,確切的說,他覺得自己應該可以猜到翠花想要做什么,但是他怎么樣,都像是隔著一層紗。白夜明只能認為這是他還沒有從夢中出來,還糊涂著。
“月明,唔,你怎么醒了?”
白夜明用胳膊肘支起身的動作終究還是驚醒了在一旁的佳玉。
“沒什么,我起個夜,你接著睡吧。”
“好的呢。”佳玉說了一句,就沒有了下音兒。
白夜明逆著篝火的方向,走到了駐扎區的邊沿,發現陸平正在這里守夜。
他對陸平的感情很復雜。他知道陸平從一開始就欣賞自己,看中自己。但是更多的原因是出于自己的母親。
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他覺得宗堂虧欠她,覺得書院虧欠她。他把這份虧欠都準備補償給白夜明。
或者堂祝也是一樣的想法,所以他們才能對白夜明的一次又一次的行為進行默許。
但是白夜明也知道,陸平做出的所有包容和體貼,都是有一個前提假設的。
就如同他的母親最終從古代學院離開了一般,他們也希望白夜明能夠受到他們的影響,最終改換門庭加入古代學院。
不,應該是,回歸古代學院。或許在他們的眼里,自己始終都是自己人吧,都是漂泊在外的游子。
“月明,怎么現在就醒了。”
“做了個噩夢醒了,就起來散散步。”
“夢到家里人了吧。”借著遠處篝火到這里已經變得微弱的光芒。大家能看到陸平臉上善意的笑容。
所以他沒有去否認這個事情,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想你的父親了,還是想你的母親了。”陸平拍了拍自己邊上的地面,示意白夜明坐過來。看來無聊的守夜也激發了他的聊天欲望。
白夜明原本想說是想自己的奶奶了,但是他突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的記憶里,自己似乎從來就沒有見過我爺爺奶奶。而自己的父親白松也從來沒有提到過這個事情。
當一個原本應該被提及的人,卻仿佛從來沒有在你的生活中出現過的話,那么大概率就是其他人都不想讓你知道他曾經出現過。想要有意識的淡化他。
看來自己父親的早年,恐怕也是命途多舛,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父親。”白夜明坐了過來,卻選擇了一個終結話題的選項。
他只想安安心心地坐在這里,看一看眼前這一片蕭疏。
失去的日子,再也追不回來了。
夢里夢到的兒時的場景,可能永遠只能存在于夢中。
白夜明曾經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會囈語,這個世界會好么?
(此處的bgm,來自某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歌手的某首歌。)
只是那些猛烈的情緒,在睡不著的時候折磨著我我那早已死去的父親,在沒有星星的夜晚看著你媽媽,我會在夏天開放嗎,像你曾經的容顏那樣 媽媽,這種失落會持久嗎,這個世界會好嗎?
他想要站在高原上,站在懸崖上怒嚎。
他想在這繁星欲墜的夜里,大聲的吼叫出來。
為什么,時間會在不停的流逝。
為什么,熵在不停的增加。
為什么,這宇宙的萬物,不能停下來等一等,等一等一個失意之人,令他有一夜不可以悲傷。
明明是我在觀察著這個世界,這個世界難道不是因為我的觀察而存在的么?
為什么它不聽我的命令呢?為什么它不可以任我擺布呢?為什么…
“停下,白夜明!停下!停止你的思考!”
“啊!怎么了?”白夜明突然如夢方醒,他還在整個腦海里還不停震蕩回想著系統剛剛在和自己說的話。
“我讓你停下,你有些走火入魔了。”
“我?走火入魔?”
“是的,你剛剛改造世界的欲念太強烈了。我很害怕,白夜明,我害怕你走向一個極端,成為多元宇宙的的對立面。”
“我沒有明白你的意思。”
“我之前說過,很多旅法師通過封印自己記憶的方式,來抵消自己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所受到的創傷與痛苦。”
“是的。”
“但是有很多人拒絕這么做。他們最后毫無意外的都被那些在幾萬年十幾萬年,幾十萬年都難以消去的折磨逼瘋了。”
“所以他們站到了多元宇宙的對立面?”
“是的,他們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大多數是為了復活某個人,或者要讓所有的時間逆轉之類的巴拉巴拉,然后就進行越來越邪惡的研究目的,也越來越不擇手段,最終他們的實驗或者他們的行為對整個多元宇宙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
白夜明沉默了:“約格莫夫么?”一個多元宇宙的上古魔頭,一個不是旅法師的人,卻將整個時空攪得血雨腥風。
“不,他只能算半個吧,畢竟他幾乎就沒有正直過。”
“可是我們是旅法師,我們生來就是與眾不同的,我們希望改造宇宙從而實現自己的目的,這有什么錯誤嗎。對人類來講,對智慧生物來講,他任何實現自己目的的本質都是在改造自然啊。”
“是的。你說的對,對于那些強大的旅法師而言,也許只是我們覺得他站在了多元宇宙的對立面,說不定在他眼中是他覺得我們站在了這個世界的對立面呢。只是白夜明,我希望你明白,力量是用來守護的,不是用來泄欲的。”
“那如果守護就是我的欲望呢?”
“我不知道。善良的人看似都一樣,但其實各有各的準則,我無法把自己的善惡觀強行加之于你。”
“因度。”
“昂?”
“謝謝你相信我。”
“不,夜明,我不是相信你。我只是相信希望,相信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