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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希望

  張寧淡定道:“我們有神槍營,怕他何來?”

  楊榮和朱祁鎮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神槍營為三大營之一,和朝貢有一個銅板關系嗎?

  張寧道:“神槍營使用火器,絲綢怕火,他們將絲綢裹在身上,抵御箭矢可以,遇到火器呢?”

  只是想想,畫面不要太美。楊榮笑道:“瓦剌貴族喜歡著絲綢,上戰場更喜歡將絲綢一層層裹在身上,若是中箭,箭頭最多扎破兩三層絲綢,不會傷著皮肉。可若是被火銃射上,只有燒得更快。哈哈哈。”

  朱祁鎮莞爾,道:“張卿說得有理,他們朝貢,就將絲綢賞賜他們吧。”

  “是。陛下,大同和宣府守軍并沒有火銃,若賞賜太多絲綢,只怕…”楊榮思慮深遠,婉轉提出,全給瓦剌絲綢,會增加這兩處守軍的壓力。

  三大營是皇帝親衛,除非皇帝御駕親征,否則不會出京,沒有和瓦剌作戰的機會。大同和宣府的守軍卻隨時要面對瓦剌小股部隊的騷擾,若瓦剌得到大量絲綢,已方箭矢的作用會小很多,守軍必然增加出城作戰的機率,增加傷亡。

  張寧道:“守軍不能配備火銃嗎?”

  他記得前世在哪看過,明朝的火銃非常領先,如果守軍配備一部分,敵軍來襲,只要在城頭居高臨下放槍就行,再輔以箭矢,簡直不要太完美。

  楊榮沒說話。

  殿中靜默幾息,朱祁鎮才道:“沒有配備。”

  張寧醒悟,神槍營是皇帝親衛,是皇帝的心腹,擁有最先進的武器是為了保護皇帝。守軍距離皇帝遙遠,縱有傷亡,對皇帝來說,也是紙上的數字。

  “陛下,臣想起曾在一本書上看到一種陣式,可縮短裝填彈丸的時間,加快射擊速度,增加射擊的次數。只要訓練得當,便能所向披靡。不知能否這樣訓練神槍營?待訓練完畢,分派神槍營軍士赴大同、宣府等關隘,三月一換,如何?”

  火銃還是在神槍營手里,只是派一小部分神槍營軍士幫忙守城,說白了,就是讓他們在城頭上打槍。

  張寧唯一心里沒底的是,火銃的射程有多遠,在城頭能不能打中城下的瓦剌軍士?如果不能,只能提前出城布陣,這么一來,會增加陣亡的機率,恐怕朱祁鎮不會答應。

  “有陣法?”楊榮驚喜不已,一時竟忘了問張寧從哪本書上看到,這樣的奇書,能不能借來一觀?

  朱祁鎮卻想到張寧提及派神槍營軍士守關,不由面露難色,道:“沒有先例。”

  “先例就從陛下開始。不用多,每處關隘派二十幾人就行。”張寧笑道:“敵軍來襲,神槍營一輪射擊,敵軍穿再多也沒用,幾次下來,他們哪還敢前來騷擾?”

  還有這效果?楊榮喜道:“若真能這樣,再好不過。”

  朱祁鎮猶豫道:“神槍營一向不曾出京…”

  要出京,只能在保護他的前提下。張卿沒想到,還是忘了?此例一開,豈不亂套?

  人是死的,辦法是活的。錦衣衛密探為刺探敵情可以喬裝改扮深入大漠,神槍營軍士就不能靈機變動一下嗎?張寧道:“陛下,派去守關的軍士悄悄出京,對外就說回老家,嗯,隨便編造一個借口,總之不要亮明身份就成。反正人數不多,時間不長,不會有事的。”

  還能這樣?朱祁鎮傻眼。

  楊榮越看張寧越順眼,年輕人腦袋好使,不枉楊士奇對他青眼有加。

  朱祁鎮有野心,想做一番大事業,細想之下覺得,張寧說得有道理,神槍營的人數無定例,在冊人員五六千是有的,五六千人中調撥百八十人出京,確實不易引人注意。

  他道:“就依卿所言。由卿抽空訓練軍士陣法。訓練成,即分批派去守關。”

  “是。”張寧道。

  既有銀子充入國庫,又解決瓦剌朝貢的大事,楊榮心情極為暢快,起身行禮道:“老臣告辭。”

  朱祁鎮準了,留張寧在殿中說話。

  目送楊榮有些佝僂的背影離開,張寧突然覺得楊榮特別蒼老。他比楊士奇還小幾歲,為何背影看起來老成這樣?

  太平廠的管事鄭氏每叫一個名字,便有一個織女上前,從老關手里領取一錠銀子、若干碎銀子,以及數量不等的銅板。

  領到銀子的織女滿面紅光,笑得合不攏嘴,排隊等候領銀子的同樣滿面紅光,笑得合不攏嘴,一雙雙眼睛不時落在放銀子的盤里,以及裝銅板的筐里。

  這些,都是她們的。

  除了勛貴府里出來的繡娘,織女們何曾有過這么多銀子?十多兩哪,那得多大一筆財富?給兒子娶媳婦,為女兒辦嫁妝還綽綽有余,要是能在這里干一年,置辦幾畝良田,家里日子就好過多了。

  織女們的月例發完,輪到管事,叫到三鳳的名字,鄭氏道:“三鳳這個月最多,足足十八兩三錢。”

  織女們怔了一下,炸開了窩:“為什么她比我們多那么多?”

  管事也得像織女們一樣干活,踩腳踏的力氣大,踩得快,織女織得多,可不是領得多?但也沒多二三兩吧?這也太過了。

  “我就領這么多,不服氣?不服氣,你們舍得下力氣呀。”三鳳大聲回擊,樂顛顛跑過去,按下手印,領了銀子。

  她嫁妝豐厚,不愁嫁。

  三鳳難得有底氣一回,決定等會去安鄉伯府找姐妹們說說話,順便炫耀一下,要是能遇到公子一定要謝謝他。

  三鳳滿心歡喜領了月例,揣在懷里出了紡織廠的大門,就見兩個小太監抬一副牌匾,在門口吆喝:“陛下賞匾,接匾。”

  老關和鄭氏搶了出來,跪在地上,磕頭道:“謝陛下賜匾,只是東家不在,公公可否稍等片刻,容小的去請東家?”

  稍胖一些的小太監道:“不用,你們把牌匾掛上去即可。”

  還可以這樣?這可是御賜之物。老關先反應過來,道:“公公,小的不敢對御賜之物不敬。”

  若是皇帝知道降罪下來,豈不連累公子?這怎么使得。

  瘦小些的小太監道:“你們東家這會兒在昭仁殿和陛下閑談呢,你們上哪找去?”誰不知道紡織廠的東家是錦衣衛指揮使張寧?

  公子在昭仁殿見駕!老關和鄭氏歡喜不已,公子深得陛下信任,安鄉伯府自是越來越興旺。

  “快接匾啊。”瘦小些的小太監道,這匾怪沉的,你們不知道么?

  老關忙喊在一旁呆怔怔看熱鬧的三鳳:“快搭把手。”

  既然不是非公子不可,他就接了。

  鄭氏和另一個織女各抬來一把梯子,他和三鳳一人一邊,爬上梯子,掛好匾。

  鄭氏不識字,老關做管家久了,粗淺的字多少識得一些,見牌匾上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太平廠”,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這可是皇帝親筆所題。

  張寧出宮后,回錦衣衛大院處理完公務,直到酉時才回府。

  天色將黑未黑,門前兩盞氣死風燈的光線便有些暗淡,張寧的馬車從側門進去,一人大聲喊:“張大人,郭有道求見。”

  郭有道從上午等到這時,一盞茶早喝成白開水,好不容易見一輛馬車進去,哪還會不明白是張寧回來?

  老仆道:“嚷什么嚷?”還懂不懂規矩了?

  郭有道來做什么?車子在滴水檐下停了,張寧掀簾下車,走向府門口,果然見一人逢頭垢面站在門檻前。

  好好的仙風道骨怎么弄成這樣?張寧上下打量他一眼,見他臉上弄臟了一塊,只是弄臟,并沒有破皮,道:“沒有受刑吧?”

  “沒有沒有。”郭有道拱手道:“張大人可否容下官進去說話?”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張寧點點頭,當先而入,到所居院子的花廳坐下,道:“坐吧。”

  “下官出詔獄便過來,從上午等到這時候,餓得狠了。”郭有道陪笑道。

  “來人,給他端一大碗白米飯,外加兩盤肉,不拘什么肉。”張寧吩咐。楊士奇一餐才吃兩盤肉,你這是享受首輔待遇了。

  很快飯肉端上來,郭有道道了一聲謝,便狼吞虎咽起來,一會兒一大碗飯和兩盤肉吃得精光。他伸袖抹了抹嘴,愜足地道:“張大人乃是信人,下官進詔獄沒有受刑,今天前來,一為道謝,二為投誠。”

  這次,他是真的心服了。

  張寧道:“你拿什么投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這時候談投誠,太早了吧?

  “拿下官這條命。”郭有道一臉決然。

  “你這條命上次已經賣給我了,哪有人賣兩次命?”

  郭有道尷尬:“上次席上,下官確實說過,大人但有所命,下官就是拼了這條命也在所不辭,可…跟現在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你剛說完把命賣給本官,轉頭就連上十三道彈劾本官的奏章。郭大人,本官乃是信人,你卻是無信之人,本官不屑與你這等人為伍。除非你能證明你也講誠信。”張寧不客氣地逐客:“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證明我言而有信?怎么證明?郭有道霍地站起,道:“大人但有所命,下官決不推辭。”

  “你就說這次為何彈劾我吧。”張寧道,他想不通,自己沒招惹文官呀,怎么跟約好似的,一個個跳出來彈劾呢?

  郭有道苦笑道:“說起來還是跟大人的出身和以前的所作所為有關。大人是勛貴子弟,這是其一;這其二么,自然是大人曾經喜歡約架。大人年少,原也不算什么。”

  原來這樣。擔心我出身勛貴,借機收拾讀書人,搞黑色監獄倒能理解,可“我”以前打架,也只是和勛貴子弟打,并沒有動讀書人一根汗毛,這又從何說起?張寧思緒轉動,道:“本官不曾欺負讀書人。”

  “是,下官素知大人不欺凌弱小,但下官等人擔心,大人會…”郭有道支支吾吾。

  張寧道:“你們不會擔心我約你們打架吧?”為此彈劾我?這腦洞開得也太大了。

  “別人下官不知道,下官確實擔心。若是大人興起,百官淪為被大人耍得團團轉的猴子就糟了。”郭有道苦笑道。他確實這樣想,誰知道張寧看著胡鬧,實則講信用,有義氣。唉,早知道他何必多此一舉,白白受一場驚嚇?

  張寧想了想,道:“你先回去吧,本官有事自會找你。”

  “是。”郭有道再次道:“下官唯大人馬首是瞻。”

  我這是收了一個馬仔嗎?還是老馬仔。張寧微微頜首,道:“好。”

  郭有道出于報恩心態心悅誠服愿意跟隨,倒沒有指望跟著張寧能升官發財。他見張寧答應,喜不自勝,鄭重行禮離開。

  張寧來到神機營,營門大開,一人大步迎了出來,哈哈大笑道:“稀客,稀客呀。”

  這人身材魁梧,長相跟顧淳有五六分相似,正是顧興祖。

  顧興祖是神機營的指揮使,得報張寧來了,下令大開轅門,親自迎出來。

  “侯爺。”張寧行禮,道:“有勞侯爺遠迎,可不敢當。”

  他最近和顧淳走得近,顧興祖怎么說也算半個長輩,再說人是正兒八經的侯爵,官職不比自己低,這么迎出來,實在太客氣了。

  顧興祖一把挽起張寧的手臂,和他并肩進了轅門,道:“昨天陛下派人傳口諭后,老夫便挑選兩千人,靜候你到來。”

  “如此最好不過。”張寧道:“最好上下將官,所有軍士全都訓練這個陣法。不過需分批訓練,人數太多,會有點亂。”

  “那是自然。”顧興祖十分配合,邀張寧進中軍大帳喝茶:“先歇會兒,待人到齊再訓練。”

  他日常辦公的中軍大帳是一座寬大的院子。

  張寧沒有推辭,兩人在廳中分賓主坐下,喝了一盞茶,中軍進來稟報:“兩千人已列隊完畢。”

  “張大人請。”顧興祖笑吟吟以官職相稱,和張寧來到校場,只要隊伍整齊,不負精銳之命。

  張寧道:“先分成三隊吧。”

  在冷兵器時代,三段式陣法一百人可以橫掃敵軍,何況神槍營足足有五千多人?張寧笑容燦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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