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壽宮的陳設簡單不失大氣,每樣東西都擺放得恰到好處,讓人有本來就應該這樣擺之感。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精氣神卻好,灰白的頭發梳了“兩把頭”發髻,上身一件淺灰色褙子,下著素白色羅裙,整個人透著潔凈素雅。
她坐安樂椅上,身旁的幾案放些瓜果點心。
張輔坐在下首紫檀木官帽椅上,椅旁同樣有一張幾案,幾案上是一模一樣的瓜果點心。
“老臣受人所托,有一事求太皇太后允準。”談完政事,張輔摸了摸垂在胸前的胡子,苦笑道。
太皇太后心情甚好,神態和藹道:“什么事?”
能請動張輔求到她面前的事,想必不是小事,請托的人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輩。
“安鄉伯張勇身為大同副總兵,守大同多年,實是朝廷的忠臣良將。獨子張寧已通過校閱,授錦衣衛總旗之職,也是一個聰明孩子。如今他求到臣這里,請臣為媒…”張輔說到關鍵處,停住了。
太皇太后微笑道:“不知這孩子看上誰家閨女?”
“安定郡主。”張輔聲音不高也不低。
太皇太后怔了一下,不太確定道:“他看上安定這孩子了?哀家說過,要再留這孩子在身邊,過幾年再說吧。”
她以為話放出后,幾年內再無人求親,沒想到還有不死心的,居然請動張輔出面。安鄉伯府的孩子,怎么配得上悠悠?太皇太后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果然不出所料。張輔道:“張寧這孩子有些與眾不同,今次校閱,只有他一人上榜。”
這就能證明張寧出眾的地方了。
太皇太后不愿拂老臣面子,想了想,道:“若他三年內能封侯,哀家倒可以考慮。”不是答應,而是考慮,是不是同意這門親事,還要看這孩子的表現。
三年封侯?這不是為難人嘛。成祖靖難成功分封功臣后,幾代皇帝再不曾封侯,不要說三年,就是三十年,張寧也沒辦法封侯。
張輔腹誹,道:“太皇太后此言不妥。張寧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再過三年,不過十八歲,怎么可能以一已之力得以封侯?”
太皇太后笑笑道:“那就讓他另擇名門淑女吧。”
話說到這里,張輔說什么都不合適了。
出皇宮的路上,張輔一直在想,張寧這孩子不錯,不如把自己的侄孫女許配給他。
他沒有子嗣,胞弟卻三代同堂,嫡孫女今年十四歲,乖巧又伶俐。能和英國公府結親,對安鄉伯府來說,是高攀。他一點不擔心張寧拒絕。
“三年封侯?”
張寧腦中各種閃頭一閃而過。只有開疆拓土或者從龍之臣才能封侯,按照歷史原有的軌跡,土木堡之變得八年后才發生。看來只有加快進程發展經濟,整軍備戰,三年內把瓦剌收拾了,才有機會娶悠悠。
張輔道:“”老夫有一侄孫女…
張寧截口打斷:“三年就三年。”
“…”張輔目瞪口呆一息,道:“太皇太后所言是推托之詞,你不用在意。”人就是給你一個不可能達成的目標,讓你死心。
張寧行禮:“多謝國公爺,還請國公爺轉告太皇太后,小子定在三年內封侯。請她老人家不要食言。”
“…”張輔徹底無語了。
張寧卻想起另一件事,太皇太后薨后無人節制王振,王振在京中作威作福,才有土木堡之變。那么,太皇太后是在哪一年薨的呢?以她的身體,能不能捱三年?
從英國公府離開,坐馬車回府,張寧都在苦苦思索,希望能從前世記憶中搜索到她去世的確切時間。
夜里睡到半夜,張寧突然驚醒,擁被坐了起來。如果他沒有記錯,太皇太后將于明年薨。不管有沒有記錯,都得提醒朱祁鎮一聲,老年人說沒就沒的可不少,還是讓太醫勤快一些進宮請平安脈吧。
“祖母拒絕了?”朱祁鎮把玩手里的扇子,笑吟吟道,似乎一點不意外。
“不是拒絕,是提了一個條件,只要臣三年內封侯,她就同意這門親事。”張寧認真道,一點沒覺得太皇太后提的條件根本不可能完成。
朱祁鎮道:“卿的意思?”我不打擊你,你就說你想怎么辦吧。
“臣自當努力。”張寧神態依然認真,半點不見灰心。
“…”朱祁鎮無語了。這是努力能辦到的嗎?
大同,接到信的張勇高興壞了,在房中不停走來走去,走了半晌,突地頓住腳步,自言自語:“阿寧能考上,完全是祖宗保佑,得寫信讓阿寧祭拜祖宗才行。”
他隨即回信,先狠狠夸了兒子一通,再讓兒子祭祖,接著告訴兒子,他會寫信向鄭王提親。雖然兒子信中說,此事由太皇太后說了算,但他還是覺得,鄭王身為安定郡主的親爹,有一定話語權。更重要的是,兩人就要做親家,他表下態,示下好,不是很正常么?
寫好給兒子的信,他隨即提筆寫給鄭王的信。
悠悠得知張寧提親被拒,只是笑了笑,并沒當回事,實在是半年內被拒絕的人太多了。倒是聽說他不放棄,信心滿滿要三年內封侯,不免神情復雜,想了想,吩咐綠蘿:“備車,進宮。”
她先去慈壽宮,陪太皇太說半個時辰話,逗得太皇太后開懷大笑,然后才到朱祁鎮這兒。
兩人說了一會兒閑話,朱祁鎮提起張寧托張輔提親的事,道:“朕倒覺得,張卿有一股子不服輸的性子,對你又癡心,不失為一門好親。”
悠悠進宮正是為此,道:“皇兄能在三年內封他為侯么?”
“不能。祖宗成法在前,豈容朕徇私?”朱祁鎮難得嚴肅了一次。
“那他豈不白忙一場?還請皇兄勸一勸他。”嫁給誰都是政治婚姻,悠悠對自己的幸福不抱指望,只是不忍心張寧努力付出最終卻失望之至。
朱祁鎮感概不已:“朕勸他,他不聽。不過,如果他能在三年內讓百姓過得富足,又能讓士兵以一當百,朕倒是可以封他為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