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懷有樸素,天真想法的希嘉娜提醒自己,路德的第一反應可能是“棲島過年動靜太大,吵醒固拉多了”。
的確是煙花,只不過是特大號的煙花,沒有絢爛的圖案,單純的就是火焰的色彩,然而卻充滿了令人生畏的震撼感。
這是一種模仿,就像拉魯拉斯進化成奇魯莉安之后,學著路德用勺子和筷子吃飯。
看到互相擁抱的人,小銀也學會用翅膀摟住別人。
盡管擅長精神力的黑夜魔靈學著阿塞蘿拉捻著書角翻書。
當你想要了解,成為某個群體里的一份子,你總會不自覺的去進行一定程度的模仿,并了解其中含有的深意。
學路德他們用勺子和筷子吃飯是因為沙奈朵覺得這樣更接近于“人”這個個體,能與路德感同身受。
學會用擁抱和親親表達親近之意是小銀和瑪納霏習慣了人類社會,進行的改變。
學習阿塞蘿拉翻書的動作完全是憧憬著努力的阿塞蘿拉,黑夜魔靈不自覺地想要向她看齊,并發自內心地覺得阿塞蘿拉的動作很優雅。
現在固拉多似乎也在模仿,他模仿的是放煙花。
如阿葵所說,固拉多沒有熟睡,他似乎一直處于半睡半醒之間。
阿塞蘿拉又點燃了一發煙花,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在夜空中怒放,大家都好奇火山島是否還有動靜。
路德則悄悄的前往冰室,在冰室的地窖里找到了被保管的寶珠。
猜測遠遠只是猜測,路德需要進一步證實。
在成為棲島的島主之后他就明白,自己考慮事情遠不能像希嘉娜那樣天真和輕松。
畢竟這里是他們的家。
早在固拉多把寶珠交給棲島時就說得很清楚,這個東西可以呼喚他。
如果固拉多還在沉睡,路德自然不會啟用,既然現在固拉多在線,那么就沒那么多顧忌了。
握著寶珠的手微微顫抖,屏氣凝神之間,寶珠里緩緩躍動的火苗“嘩”地一下爆燃,緊接著,路德的腦海里就傳來了沉重的呼吸聲。
呼出去的氣像是雷鳴,在路德的腦袋里打轉,吸氣又讓路德內心一毛,忍不住攥緊了手。
哪怕知曉固拉多是可以理性對話的生命,但在這一瞬,路德還是忍不住為之緊張。
打破沉默的是固拉多。
通過寶珠進行的對話是非常直接的心靈感應,分明每一句話都像是無意義的,低沉的囈語,路德依然讀懂了一切。
“你們在慶祝?”
固拉多有在暗中觀察著棲島,甚至能明白棲島上的氛圍是在舉行一次慶典。
路德緊握寶珠,思考了很久該如何把過年的含義告知固拉多,最終笑著開口。
“人類管這個叫做新年,每到過年時候都會大肆慶祝,送走舊的事,迎來嶄新的開始。”
路德自以為的言簡意賅到了固拉多這里就成了晦澀難懂的詞句。
他高估了與人類幾乎沒什么接觸的固拉多的認知能力。
固拉多能理解這種氣氛是喜悅的,棲島上的人很開心。
能明白慶祝,也能明白好看的煙花代表著一種情緒的釋放。
但唯獨不明白“年”。
一句話里有一個詞不明白,連帶著就是對整句話的無法理解。
在路德艱難地告訴固拉多,年是人類制定的時間單位后,固拉多沉默良久。
“這值得慶祝?”
固拉多的聲音低沉,像是野獸攻擊前發出的試探性吼叫。
一開始路德還覺得很怪異,但是一想到自己在教固拉多理解人類的文化,他的腦海里就浮現出了,自己敲著黑板,下面的固拉多聚精會神聽課的滑稽場面。
固拉多的問題很難回答,該怎么讓固拉多知道過年對于人類的情感含義呢?
未踏足人類社會的精靈很難理解人類社會千百年來文化的積淀,以及與之形成的習俗,傳統。
這些習俗與傳統中不少都與精靈有關,在這個世界不少地方過年保留的祭祀習俗其實對象就是精靈。
他們悼念著離自己而去的精靈們,把自己過去一年的生活像是報告一樣呈現上去,希望這些已經不在自己身邊的生命都為他們感到高興。
許多人家族的墳塋旁,正是祖輩們傳下來,陪著他們長大的那些精靈。
“你的意思是,過年,迎新,新的一年會是一個新的起點,一切都會變好?”
路德這個老師解釋得滿頭大汗,終于讓固拉多提取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盡管很片面。
然而固拉多在心靈感應中的情緒波動告訴了路德,他依舊無法理解。
路德沉默了一會,說:“也許是人類生命并不長久,因此每度過一年,便希望以什么形式慶祝一番,把靠近衰老和死亡的恐懼轉換為一種更為積極的情緒。”
固拉多也沉默了,這一回他不再困惑,而是豁然開朗。
路德對于固拉多問題從一開始就理解錯了。
固拉多問是否值得慶祝,不是在詢問新年背后的含義,而是不明白如此短暫的時間,為何需要如此盛大的慶祝。
長壽的生命與短暫的生命對于時間的概念截然不同,造就了這次誤會。
“我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其實我也是害怕誤會了你的意思才呼喚你。”路德抿嘴一笑,“謝謝你的煙花,很好看。”
“還可以做得更好,想看?”
路德哈哈大笑:“不了,附近海域的精靈被你嚇得夠嗆,都涌到棲島這邊來了。”
路德對固拉多道了聲新年快樂,這一回固拉多沒有以古板的吼叫聲回應,而是用心靈感應,模仿著路德的口氣,回了一句新年快樂。
就在路德要中斷這次呼喚之際,固拉多的聲音傳了過來。
“很冷,需要我幫忙嗎?”
身子一僵,路德緩緩搖頭:“不,棲島不需要。”
固拉多巨大的頭顱在路德的腦海里浮現,他逼近路德,深深地凝視了一眼。
他沒有繼續上個話題,而是警告道:“你們所屬的這片土地有一股氣息正在逼近。”
“我不喜歡,那個氣息,讓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