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一輪火紅朝陽從東邊的地平線上緩緩升起,天邊的魚肚白愈發明亮,金色陽光灑在路上的村民身上,驅散寒冷帶來光熱溫暖。
其實。
喚醒村落的從來都不是朝陽,而是凌晨四點左右,就開始打鳴的公雞。
雄雞一唱天下白,嘹亮雞鳴是屬于村落的鬧鐘。
江南家所在的村子不大,滿打滿算也不過兩百來戶,平時去街里買個菜以及面條什么的,幾乎都能把半個村的人給遇上一遍,用一部電視劇里的話說就是——
“咱村這屁大點的地方,老子抽支煙的功夫能溜完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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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醒的很早。
看著手機上大大的七點,江南翻個身把毛毯拉到頭上。
他昨天沒打通宵。
原本制定的通宵計劃因為意外而沒能順利實施。
謝師宴舉行完,班長和幾個平時愛組織活動的同學又把大家帶到了ktv,等到結束時已經夜里一點了,把上了情緒喝多的同學們送到賓館安排好后,顧傾又讓自己送她。
江南那時才知道,喝啤酒原來也算酒駕。
“那你還喝?”
“這不是…這不是…要不是同學們氣氛這么熱烈,我會喝嗎?你就說送不送,不送我自己開車回去,就是被警察抓走也沒事,你不用內疚,送我又不是你的義務。”
“那你回去慢點。”
“江南!”
江南清楚記得,當時韓旭用一種很渴望的眼神看著自己,‘不要’這兩個字幾乎寫在他的臉上。
“要不,要不你讓別人送?”
這句話江南只是想了想,就否決了。
大半夜的,讓誰送江南都覺得不放心。
最后。
在韓旭失望的眼神注視下,江南接過顧傾遞來的包,朝街道那邊走去。
江南沒看到,也不可能看得到,顧傾偷偷在背后伸出手指,朝韓旭他們幾個人比出個形狀——
(^-^)V。
韓旭氣的一蹦三尺高。
顧傾!
顧傾喝了酒,江南又沒駕照,只能叫代駕。
等代駕過來又是半個小時的時間,不過因為可以坐在車里的緣故,江南冷倒是不冷,就是覺得和顧傾坐在一輛車里,心里有種異樣的感覺。
想親她。
這是事實。
可江南佯裝鎮定的偷偷哈口氣聞了聞,便取消了這個想法。
再者說剛才喝的多數是飲料,想裝醉也沒合適的理由。
獨處的環境讓顧傾也受到了影響,言語上不再那么伶俐,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各自報的大學,等來了代駕。
代駕的這個男人有三十多歲,接過顧傾鑰匙的他,打量了幾眼車和顧傾,帶著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幾眼江南。
江南系好安全帶,半開車窗看著窗外,緩解尷尬。
爺只是送同學回家而已,別以為爺吃軟飯。
小區樓下有酒店,顧傾回家前,讓江南他就在酒店休息一晚上算了,熬夜打游戲對身體不好。
當時時間已經半夜兩點多,就是趕回去也玩不了太久。
再加上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江南心里沒感覺是不可能的,于是通宵計劃宣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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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
樓下傳來老媽的喊聲。
江南躺著,無意義的拿來枕邊的手機打開屏幕,深吸口氣喊道,“咋了?”
這棟兩層樓是上小學的時候家里建的,房齡就比弟弟小兩歲,江南開始的時候住在客廳,爸媽結婚時的沙發是那種可以鋪開的,江南就睡在沙發鋪成的床上,其實軟綿綿的也很舒服。
后來江南變成小伙子了,再睡在客廳,有村里人過來看到不合適,于是江南就抱著鋪蓋來到了樓上。
二樓很真實。
沒有裝修。
以往都是放地里收下的玉米或者麥子。
角落有張床,再加上一臺六十塊錢買來的落地式風扇,江南從初二開始到現在,睡了五年。
江南估計,除非自己到了娶媳婦的時候,不然恐怕這就一直是自己睡覺的地方了。
對了。
這里還是弟弟以后睡覺的地方。
媽媽喊道,玻璃隔音效果好,不喊根本聽不見,“醒了?醒了下來收拾收拾,跟我去地里一趟。”
江南聽到這話,揉了揉臉,“好!”
套上衣服,跑到樓下刷過牙,洗完臉,就接到了媽媽遞來的一身衣服。
“去地里干活,穿這身臟點的。”
十分鐘后。
江南穿著軍綠色迷彩上衣,套著灰色且明顯大了不止一號,不挽起來就會把腳給蓋上的長褲,戴著草帽,扛著把鐵鍬,跟在媽媽身后走出家門。
八點鐘的陽光已經有點熱了,江南扛著鐵鍬,突然想道,“如果顧傾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會怎么說?”
肯定很有趣!
江南越想越有意思,于是給自己來了個全方位的視頻錄制,朝顧傾的訊息點擊發送。
手機扔進寬大口袋,江南出發。
地里的麥子早就收過,而且拖拉機也已經把地螺旋過了,現在地里都是新土,黑黑的,濕濕的。
蹲在地里捏住一把泥土,江南用力一攥,感覺有點像是水和過的面粉團,就是沒面粉團那么緊致而已。
新翻的地面,不時會有蚯蚓出現。
江南心情總的來說很好,直到看見一道老邁身影,這一切都變了。
打小就在村里長大的江南,覺得村里長輩們大多都很和藹,平常出門見到,都是互相帶著笑意問候,弄的心里都暖暖的。
就是村里有些長輩的為人處事,讓江南覺得很惡心。
亂嚼舌頭…
小肚雞腸…
不分是非…
等等。
多的說不清。
路上過去那人,是讓江南這小半輩子吃過最大一個虧的人,同在南地的一戶鄰居。
這戶鄰居不是青壯,是個老婆婆,她老伴兒幾年前去世,兩個兒子都在外邊城里立的家業,只有個閨女會經常來探望她。
江南以前覺得她一個人孤苦伶仃,有事沒事都會幫這個奶奶辦點雜事。
在以前村里還沒修好公路的時候,因為怕她上年紀了腿腳不靈活,被泥濘道路滑倒,江南還特意搬了些自家蓋房沒用完的磚頭,幫她在院子里鋪了條小路。
正常情況下,兩家怎么都會是其樂融融的局面。
可江南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家這么多年第一次跟村里別的人打架,竟然是被這平時笑瞇瞇打招呼的‘老奶奶’,給挑撥起來的。
那是讀初三的時候,有次周末江南吃過晚飯,在院子里拿著手機看小說,可突然就聽到門口傳來大人爭吵的聲音。
“都有人看到你拿了,你還在這兒嘴硬!都說了沒啥別的意思,只是跟你說一句以后別拿了,你倔什么倔?!”
“沒拿!
誰拿了!
誰看見了!
我拿你一棵玉米穗兒頭砍下來給你!”
“你還倔!”
二爺的聲音。
江南立刻跑到堂屋,跟父親說了這事。
因為著涼頭疼的父親,聽到這事立刻穿上鞋趕出去。
江南把手機往口袋一放,立刻就跟出去,期間把跟著的小狗鎖院里,只跟父親隔了最多十秒,然后趕出去的江南就看到。
一群人站在旁邊,兩個人跟父親扭在一起。
拖鞋江南都跑掉了。
來到近前江南看到父親一鼻子血,腦子瞬間懵掉,隨后看著平時在村里風評就不好,吊兒郎當一事無成的,連混混都算不上的人,一拳就砸了過去。
老子挨打,兒子不需要問是因為什么。
后來江南才知道,這是一棵玉米穗兒引起的斗毆,始作俑者,亂嚼舌頭的,就是這些年當奶奶看的鄰居。
這是何等操淡的事情啊。
收完玉米的季節,村民在自家門前晾玉米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兩家挨的近,二爺可能是看到有玉米穗掉出來,順手撿起扔回去。
就這么簡單的事情,被老婆子看到了,然后她居然跑到鄰居家,說有人在偷他家玉米。
何其操淡。
二爺是個很板正的人,被冤枉,覺得受了委屈,就吵起來了。
父親頭疼難忍,一看到鄰居兩兄弟推搡二爺,火氣沒忍住直接動手了。
說真的。
一棵玉米穗兒,這個年頭誰在乎啊?
可就是這一顆玉米穗兒,讓江南在后來上學的時候,被同學笑了好幾天青眼圈。
但江南不后悔,每天在學校都做各種體操的江南,身體素質可要比那天天在家蹲著的人強多了。
沒吃虧。
可這事就成了江南這么多年里唯一的一次心結,為什么有的人,就那么的喜歡搬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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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顧傾回消息了,“要忙到什么時候?今天看電影吧,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