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瀝瀝,下午五點的天色已經泛黑,霧氣蒙蒙下,這條鄉間土路泥濘不堪。
十三歲的少年裹了裹藏青色雨衣,深一腳淺一腳順著土路艱難前行。
小路兩邊皆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莊稼地,小麥足有半人多高,風吹過來,陣陣簌簌作響。在朦朧夜色下,多少有些嚇人。
雨衣是成年男人的型號,十三歲的少年人穿起來實在不合體。因為雨衣過于肥大,而他又怕雨衣底部拖到地面造成剮蹭,回家后少不了挨老爹的教訓,所以一直踮著腳走路,這形象給壓抑的雨夜小路多少增添了一些滑稽。
今天是少年的姥爺六十大壽,所有親戚齊聚一堂好好熱鬧了一番。
他的父母吃完壽宴之后先行回家忙活給大棚蓋茅草簾子,走之前便囑咐他切莫早點回家。
村子里家家以種大棚為生,天亮前打開簾子散熱,天黑前蓋上簾子保暖,從不馬虎。
姥爺家與少年家是兩個村子,兩村之間只有這條一丈寬的土路相通,步行約莫一個小時。
走的時候還是小雨,天色也還明朗。如今半個時辰過去了,雨勢越來越急,天色越發陰沉起來。
雨點就像斜刺的水刀,避無可避。
少年伸手抹了一把打到臉上的雨水,視線越來越模糊。
他有些懊惱,要不是那幾個表哥表弟非拉著他看了一部駭人的深山怪獸電影,自己現在應該早就進了被窩。
不過埋怨歸埋怨,今天的電影著實看的過癮,足以用兩個字刺激來形容。
影片講述了一支探險隊進入深山老林尋找傳說猛獸的故事,最終整支探險隊全軍覆沒。
少年喜歡這種題材的電影和故事,喜歡這些平時只能在腦海中想象的神秘生物。
往往在炎熱的夏季,一群孩子總會在大樹樹蔭底下纏著老一輩講述那些詭秘奇聞那些一代代口中傳下來的奇異怪獸。
窮鄉僻壤,深山老林,故事年代久遠,講的又繪聲繪色,這些渲染出的濃重色彩足夠令人聽的癡迷聽的心驚膽顫。
一只踏入泥坑的腳將少年的思緒拉了回來,他輕輕的嘆了口氣。
濕透的鞋子中灌滿了泥漿,抬起的腳步越發沉重。
小路兩邊大片黑壓壓的小麥在風雨中搖曳,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像極了魂哭狼嚎。
少年的腦海之中逐漸浮現出剛剛看過的怪獸電影,禁不住便是一陣哆嗦。
擦拭著打在臉上迷了眼睛的雨水,他咬著牙給自己打了打氣,起腳落腳的速率明顯快了許多。
大約在四十分鐘路程的時候,少年模糊的視線注意到前方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趕路的人影,離他至少有二十米遠。灰暗的夜色加上密集的雨水,他的視線實在太模糊,看不清前面那人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只知道那人個頭不高,甚至還不如他這個十三歲的孩子。
不管怎樣,少年心中寬慰許多,走夜路突然遇到同路人,那就像是處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了縫隙中滲透下來的一縷光。
前面那人的速度飛快,泥濘的道路似乎對他并沒有形成任何阻礙。
少年也不由得再次加快腳步,生怕跟丟了黑暗中這來之不易的慰藉。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的樣子,遠處的村口已經進入視線。
村口河沿上一排楊樹筆直挺拔,最細的那一棵也需要幾人合抱。因此區區五棵大樹,卻形成了一片面積不小的樹林,這五棵樹據說是老祖宗建村之時種下的,當真有些年頭了。
這地方是孩子們的天堂,但是天黑之后,大人是絕對不允許自家孩童在這兒嬉戲的,甚至連大人都敬而遠之。
少年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忐忑的心也自然的放輕松不少。他家在村子中間位置,從村口到家不過七八分鐘的腳程。
此時,前方二十多米遠的那個人影突然停滯不前,就在村口,靜靜的站著。
少年稍加猶豫,便抬起灌滿雨水泥漿的鞋子慢慢走向村口。
十五米!
十米!
五米!
透過珠簾般的雨水望去,少年艱難前行的腳步不自然的停了下來,瞳孔放大,一臉愕然。
村口哪里有人,分明就是個一米高左右的黝黑色大水缸靜靜的矗立著!
水缸!如何能行走?況且走了足足十五分鐘!
剛才真的是它一直走在自己前面?
少年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汗毛剎那間不受控制的根根豎起。
那黝黑色的大水缸通體漆黑發亮,在雨水的沖刷下,更是黑亮的刺目。
少年隔著五米遠,只覺得雙耳嗡嗡作響,完全不知所措。
此時,一直靜止不動的黑色水缸突然動了起來!
原地晃了晃,粗大笨重的缸體晃晃悠悠的挪向少年。
沒有腳的大水缸,就那么左右畫圓緩慢移動。
少年早已呆若木雞,大腦如同一張白紙,沒有了思考的能力。雙腿像是灌滿了鉛水,生根發芽了一般,動彈不得。
終于還是到了近前。
少年的雙目完全呆滯,視線中,那看似大水缸的東西黝黑色的外皮根本就不是陶瓷缸體,而是一層緊繃的漆黑皮膚,油光錚亮。
沒有毛發,甚至連毛孔都沒有。
那東西只有一米多高,到了近前便不再挪動。少年居高臨下,望見了它如同水缸口處那兩排白森森的獠牙。
獠牙分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那東西扭動笨拙的身軀,錯開的獠牙發出一聲悶哼,咬向少年的左臂。
少年的喉嚨不由得動了動,咕咚的聲音從他張開的嘴中發出。
恐懼無助加上左臂的劇痛,少年眼前一黑,身子直挺挺的向后摔去。
身子倒地的剎那間,他聽到有人大呼大叫的聲音,遠處有一道人影呼喊著快速跑向這里。
他暈了過去,眼前昏天黑地。
醒來時,少年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床邊站著焦急不安的父母。
想起什么,少年努力抬起無力的左臂。
目光投射過去,還好,胳膊還在。
只是,小臂處多了一個口子,像是刀尖劃過的痕跡。
傷口早已處理上藥,有一股殷紅的血透過傷口滲了出來。
那血水紅得發紫紫的發黑黑的錚亮,如同一道印記,形狀像極了一條蜿蜒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