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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胃穿孔的阿哥,金期不調的女巫,擦皮鞋的大貴族(3)

  在善良之神的《圣經》里,記載著人類的始祖亞當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園的原因:偷食了智慧果。

  智慧果帶來了求知的沖動。

  善良之神對于“原罪”的解釋:有限和有死之人洞察了自己的有限和有死,并且由此而走向不朽和永恒。

  工業革命是知識撬動的人類革命。純粹的求知依然需要神性,但卻不必相信神是善的。善良的神越發被排擠到無人理睬的角落,盡管祂曾是舊日美好世界的真正支撐者。

  于是,普通麻瓜世界也有了巫術、邪神在流行文化中的興起,有世俗主義、撒旦教、“新紀元運動”在宗教領域的革新。

  人類最古老而強烈的情緒,便是恐懼;而最古老最強烈的恐懼,便是對未知的恐懼。

  對“知識”的本性足夠敏感,就可以發現,在未知和知識之間有一條通往恐懼的必經道路。

  因為就像蘇格拉底說“知識是證成的信念”一樣,信念是知識的一個重要組件。

  求知之路,就是通往未知之路;因而求知總是要長久地處于茫無頭緒的黑暗之中,一種無所信仰帶來的焦灼、恐懼和絕望感。

  求知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沒有一只好奇的小貓咪是可以輕易幸免于難的!

  戈德斯坦恩小姐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了足夠的代價。她是在大約半天以后,在醫務艙的病床上醒過來的。

  要說她看見了什么?不可直視!不可回憶!不可名狀!恐懼,最深沉的恐懼,似乎那個看上去和善無害的男人凡人的軀殼下隱藏著的是最原始的恐懼本身!

  年輕的女巫醒來之后就一直瑟縮著靠在房間角落里的這張病床最角落的地方,似乎兩面能夠靠著墻才能給她一點點微薄的安全感。

  房間里還有三男兩女,加上她的話,一共六個病人。

  六張病床之間都有簾子隔著,算是還有一些私密空間。

  上次痢疾的幾位大部分已經出院了,只有一位底倉的病人貪圖病房環境好,不配合治療還在留治觀察。

  其他四位都是其他小毛病住進來的。

  而且此時病房里其實還有第七個人。這第七個就是羅曼醫生。他也正是人戈德斯坦恩小姐不敢跑出去的最大原因。

  “薩沙小姐,你的膽結石大致已經排下去了,可以先回去了。”

  在醫務艙里的羅曼顯然也會自動進入自動診療模式。

  “謝謝您,醫生。那我先走了。”

  陸陸續續四個病人都被羅曼安排出院了。獨留下賴在病房的那位“痢疾患者”和縮在墻角不敢做聲的戈德斯坦恩小姐。

  “阿德里安爵爺,你的病好了。”

  羅曼篤定地說,話里話外安排人出去的意思極為明確。

  “不,好心的羅曼醫生,我病了!我病得很嚴重!”

  這位之前只能住在底倉的法國人居然還是個貴族!

  成功吃到瓜的戈德斯坦恩小姐難得放松了緊繃的胸懷,猛吃了一口大瓜。

  其實這并不算很驚人。

  造成的后續影響在其后的一個世紀都對整個法國產生著深遠的持續性影響。

  在三次起義中,法國人民群眾雖然顯示出了偉大的力量,一再把革命從危機中挽救過來,并推動它進一步向前發展,它徹底地結束了法國一千多年的君主制度,傳播了自由民主平等的思想。

  但是人性是貪婪的,社會的進步是曲折螺旋向上的。革命打到了一批舊貴族,又捧出了一批新貴族。動蕩的社會局勢,讓這個過程一再重復。

  昔日的革命先鋒,可能一朝得勢就成了貴族,但是也不妨礙他再次失勢,逃亡海外,為了一頓免費的病號餐在醫務室裝病。

  法國大革命摧毀了法國君主統治,傳播了自由民主的進步思想。所以法國盛產阿德里安這樣的破落貴族,同時也盛產革命者。

  “阿德里安先生,你現在每餐可以吃兩條三文魚,6磅全麥面包。身形飽滿,四肢有力,你很健康。”

  羅曼,或者說羅曼身上活過來的知識繼續強調著。他迫切地想要把病房騰出來,讓更需要的患者住進來。

  “醫生!我病了!病得很嚴重!我患上的疾病是這個世界上最嚴重,也是唯一真正存在的疾病!窮病!”

  藍白條文病號服皺巴巴地貼在這個抱著羅曼大腿哭訴的老人身上,窮酸之氣旁逸斜出。

  戈德斯坦恩小姐透過簾幕的縫隙看見老阿德里安的左胸佩帶著一枚銀質榮譽軍團勛章。

  雖然只是一枚最低級的騎士勛章(chevalier),和其上的軍官級(officier)、指揮官級(andeur)、大軍官級(grandsrandscroix)和大宗主勛章(grandmatre)根本沒得比。

  但是好歹還是純銀的,不是鍍的。估摸著應該算是這個老破落貴族身上為二值錢的東西了。

  雖然他右手拇指上帶著家族紋章的銅制指環大概也換不了多少錢。

  這種保留可能就算是一個貴族的小小的,也是最后的堅持了。

  “六十四年了!我活了六十四年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窮困潦倒過!我在您這里可以每餐吃兩條三文魚,6磅全麥面包,從這里出去了,我又能吃到什么呢?

  發發慈悲吧,醫生!看在上帝的份上!”

  活化的知識似乎也是受到了觸動,他嘴角翕動著,低聲說出了另外兩人都沒有聽見的話:

  “上帝看到我可開心不了…”

  戈德斯坦恩可以清晰地觀察到那化的知識默默收回了這個名為“羅曼”的怪物人皮的內側,虛假的人的味道自然而然地再次出現在了對方的身上。

  “阿德里安先生,窮病不是醫生可以治好的。能夠戰勝貧窮的從來就不是上帝,而是我們自己。

  聽你說過,你也是從貧寒人家出身,幾經打拼才當上了貴族。雖然現在失勢了,但是你也成功過,努力過。

  為什么不能收拾情懷,整頓面貌重新出發呢?”

  自稱羅曼的年輕男子循循善誘地開導著。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個醫生,反而顯得像一個正在布道,正在引迷途者歸返正途的賢者。

  “現在的世界太亂了!太亂了!我也努力過,我也奮起過。

  第三次失去貴族身份之后,我曾經努力在巴黎香榭麗舍大街最好的地段置辦起了一個訂制皮鞋的店鋪。

  我一度以為我顛沛流離的生活可以到此為止,可以安享天年了…

  可是戰爭爆發了!”

  阿德里安滿臉驚懼地囈語著,似是在給旁聽的兩人描述,又像是在給自己解釋,為什么“我”會變成這樣,

  “英國人的數以百計的利維坦級生物浮空艇在大批浮空猛禽融合獸的簇擁下遮天蔽日地跨海而來!

  德國人的蒸汽浮空城帶著從華夏訂購的大量戰斗機群從云層的掩蓋中落下!

  他們的戰爭,他們的炮火遮蔽了整個天空。天空上墜落的殘骸幾乎摧毀了整個巴黎!

  我的店鋪,我的家人,我努力生活下去的全部希望全都沒有了!

  全沒了!這場該死的戰爭不停止,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安全的…

  我努力維護的一切又要什么意義?最后是不是又會變成一堆殘磚,一地血肉?”

  他抱緊羅曼大腿的雙手直接松開了,頹然地躺倒在了甲板上,仿佛一瞬間連最后那么一點腆顏掙扎的都沒有了,活像一團死掉的肉塊。

  他不是徹底放棄了自食其力的榮譽。一個窮困潦倒都不愿意出賣自己勛章和族徽的人不至于那么容易放棄榮辱觀。

  他過成現在這樣四處乞食的樣子更多的是因為他的不安,他的害怕,以及對于一腔心血盡付東流水的委屈。

  戈德斯坦恩小姐是個美國人,暫時還孤立于這場有跨出歐羅巴大陸,席卷整個世界勢頭的戰爭沒有很多實感。

  美國以及華夏控制的亞太地區幾乎沒有受到任何負面影響。恰恰相反,大量涌入的人口紅利,來自交戰雙方發布的戰爭物資制作訂單,美洲和亞洲甚至有了更繁華的趨勢。

  但是盧西塔尼亞號上有很多逃難出來的歐洲各國移民,耳濡目染,道聽途說的多了,戈德斯坦恩小姐也能體會到這場戰爭到底有多么可怕。

  它爆發的莫名其妙,發展的迅如烈火,讓人很難不懷疑戰爭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驚天陰謀。

  “你不用擔心的,阿德里安。我有一個賺錢的小生意,大富大貴說不上,可以讓你有飽飯吃,而且體量小,方便移動,提在手里就能走。你有興趣嗎?”

  羅曼笑得更慈祥了,慈祥的讓人有些心里發毛。感覺地獄里的魔鬼騙人簽契約的時候就是這么笑的。

  “有那種生意?表演音樂嗎?我沒有那種才藝…

  而且如果人們很貧困,誰會為街頭表演支付…”

  前浪漫之都出身的阿德里安從羅曼的描述中只能想到街頭藝人這種工作。但是很明顯他猜錯了。

  “不不不,阿德里安,你想錯了。你能在香榭麗舍大街開訂制皮鞋店鋪,肯定對皮鞋有不少了解。這個工作一定適合你。”

  “您說的到底是什么工作?”

  阿德里安連生無可戀都狀態都維持不住了。聽起來對方說的還是很有吸引力的,而且似乎很適合自己。

  “你愿意擦皮鞋嗎?”

  擦皮鞋?羅曼醫生你開玩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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