郿縣城在長安以西屬于右扶風治下,成宜在當初李堪等人奪取作亂之前就已經對右扶風窺伺許久了。
借著李堪等人擾亂關中的契機,成宜則迅速在右扶風掀起了一場變亂。
攻陷郿縣城,而后進挺武功、槐里進而窺伺長安,當時長安城已經被李堪攻陷,所以成宜又退回了郿縣潛伏起來。
但作為心懷異志的成宜又怎么會對長安沒有想法呢,留在槐里的探子一直查探著長安的情況。
李堪率領長安兵馬出城時,消息已經同步的送到了成宜的案頭。成宜詢問了自己新聘的行軍主簿法正,決定對長安發動突襲。
所以才會有長安城中雙方爆發的那場戰斗,事情雖然失敗了,但法正卻起到了勾動成宜心向賈穆的目的。
將成宜的注意力轉移到賈穆身上后,才是法正真正撤離郿縣前往蜀中的機會。
作為郿縣的知名賢才,他因為被成宜強制征辟的緣故,一直無法脫身,如今覓得機會,法正自是迅速攜帶家中親族往蜀中去了。
家仆手中牽著牛韁、扈從圍攏在周圍,家族老老小小的數十人,從郿縣西城門匆匆出去。守城的戍卒,狐疑的看著牛車,似乎想找到些什么特點。
又在領軍曲侯的逼視下,默默的低下了頭。曲侯是剛從長安歸來的將領,身上一股殺伐的氣息,讓這些少經陣戰的戍卒心生畏懼。
狠狠的瞪了戍卒一眼,曲侯沉喝:“守好你的城門,這些都是成將軍要的人!需連夜趕送過去!”
雖然心中疑惑他們為什么不走東門,但戍卒還是低頭不敢說話。
支支吾吾的應承了幾句,就見車架緩緩向西部行進直至消失。
扭頭向身后看了一眼,確定安全無誤后,曲侯來到一副車架旁,低聲輕喚:“家主,我們已經出郿縣了!”
“噗!”話落車架的草垛里猛的鉆出一名青年,赫然正是孟達!
伸掉身上的雜草,孟達扭頭向身后看去,確認無誤后,才翻身下牛車,來到一摞載著寬大箱子牛車旁。
停下牛車,伙同幾個從卒用力將箱子打開,一輕年文士也緩緩鉆了出來,身手搭上孟達遞過來的手臂,法正迅速跨出箱子。
“孝直,如今出了郿縣,我等當無礙了!”順勢屁股搭在牛車的車板上,孟達抱著胳膊朝著身旁的法正道。
“以防萬一,我們還是迅速脫離關中為好!”雖然城內將吏、城門戍卒盡皆不知他們去向,但只要稍微用心一查,便能發現他們的。
當下,孟達也微微頷首,認為法正說的有道理。一個縱身翻上牛車旁的馬背上,從扈從手中接過長刀,謂眾人震喝道:“速速行進,務必在天黑之前趕到散關!”
散關是關中通往蜀中的大門,走故道過蜀山澗再途徑幾個蜀地關隘就能入蜀了。
孟達作為此次行陣的勇武者,眾人自是以他為尊,轟然應諾后,便匆匆向西行去。
然而就在眾人精神抖擻,加速趕路的時候,卻有一道不切時宜的聲音響起。
“若是走散關恐怕會極易被郿縣兵卒追上吧?”
“誰?”同著孟達的震喝聲,數百騎卒已經從山丘處前后繞了出來,將孟達等一行人圍在了兩丘之間。
“你是什么人?”目光橫掃賈穆的一眾騎兵,孟達面色謹慎。
“我是什么你就不要管了。”環視了一眼車隊中的老弱婦孺,賈穆輕笑:“難道你好像憑借這些人從我的手上逃脫么?”
“我與你從無仇怨,今日為何攔道阻截?”
在孟達與賈穆質詢的時候,法正的眼眸卻是猛地瞇到了一起,雙手緩緩抓住車沿。法正有一瞬間的慌亂,孟達不認識他,他但是卻是在雍上處見過的。
此人正是賈穆!
“我也不是盤踞在此地的悍匪,只是見你等從郿縣出來,有些事情需要向你們確認一下!”
手中的長刀猛地攥緊了幾分,孟達盯著賈穆認真看了數息,方才扭頭看向法正,詢問意見道:“孝...”
孟達還未出言,法正已經抬斷了他的話,徑直看向賈穆,冷靜穩聲道:“不知這位壯士想要咨詢什么問題?”
“哦?看來你才是這群人里最聰明的人?”沒有注意到孟達驚疑的神情,賈穆注意力看向法正,幽幽輕笑。
“某素來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既然你是聰明人,那我希望你不要敷衍我。”輕夾馬腹,賈穆催動坐騎向前走了幾步,靠近法正身邊。
無視孟達的虎視眈眈,賈穆知道雖然那青年有些勇武,但在眼下這種情況下,他畏手畏腳必不敢暴起發難。
反倒是這坐的輕年文士,眸光淡定,語氣沉穩,似乎是個經歷過大場面的人物。
緩緩來到法正的牛車旁,賈穆隨意的將大刀刀頭落在牛車板上,看著法正,幽幽道:“看樣子閣下也是為讀書人,既然屬于郿縣的士子,那我所問的事情你定是知道的。”
看著賈穆,法正沒有說話,似乎是等他繼續。
渾然不在意,賈穆將大刀在車板上來回的剮蹭著,發出“噌噌”的聲音。卻自顧的忽然開口問道:“聽說成宜將軍昨日領軍偷襲了長安?”
“只知將軍出了城,往何處去卻不知!”
詫異的多瞧了眼回答的快速并穩健的法正,賈穆卻沒有多想,而是繼續道:“成宜現在在不在城中?”
“昨夜聽聞有軍馬入城,不知是不是他們回城。”
“何時回的城?”
“半夜子時左右!”
“多少人?”
“不知道!”
“噌!”長刀豁然舉起,瞬間架在法正的脖子上,賈穆不說話。
孟達渾身一震抬刀便要與賈穆拼命,卻被戍卒瞬間圍住。法正沒有看他也沒有慌亂,只是鎮定的看向賈穆,穩聲道:“閣下這是何意?”
“問你最后一個問題。”賈穆面色冷漠,直直的盯著法正,仿佛在說只要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不滿意,法正就會人頭落地。
“你作為文士,軍中事你不知可以理解。但是郿縣最近有什么名士在輔佐成宜,相比你應該清楚!”
道口傾斜津貼著法正的頸脖,只要他敢妄自移動,就肯定會血濺當場。
衣袖中法正的拇指死死的捏著,努力使自己鎮定,大腦飛速的旋轉看著賈穆,深吸一口氣,回道:“成宜乃郿縣之主,我只是一介儒生如何知曉他府上賓客是何人。”
眸光猛然一凜,賈穆右手一抖,“咝”刀鋒前移。法正能夠感受明顯的感受到,刀口已經壓在自己的脖子上了,似乎已經有血跡滲出。
目光直視賈穆,反正死命捏著手指,努力平復心情:“我作為一名儒生,也只知從涼州曾來過一位大賢,具體是誰我卻不知!”
冷冷的盯著法正,賈穆神情沒有絲毫的波動,法正也同樣直視著賈穆,良久,賈穆緩緩收起了長刀。
輕笑一聲:“既然你當真不知道也就算了!”
瞬間,法正與孟達皆是渾身一松,孟達看的膽戰心驚,而法正的后背此時已經被沁出的層層汗水打濕了一片!
僅僅方才一瞬間,賈穆與法正的對峙真的是讓一眾人心驚肉跳。
“多謝壯士!多謝!”連忙哈著腰,孟達裝作很市儈的上前來向賈穆道謝,諂媚著嘴臉,孟達小心的問道:“不知壯士,我們可不可以走了!耽誤了很多時辰,晚間怕不一定能趕到散關了!”
掃了眼孟達恭敬的樣子,賈穆沒有說話,再次環顧了一圈簡單大牛車隊列,方才抬手輕輕一揮。見狀,一眾壯碩的戍卒自是讓開了道路。
車架緩緩的從拱衛的戍卒中穿行而過,賈穆忽然又仿若無意的問道:“怎么走的這么急切?”
“我們這是趕著去...”
“趕著去武都避一避這關中即將來臨的混亂。”當即打斷孟達的回答,法正回著賈穆。
“哦?聽聞武威賈伯肅攜天子詔前來關中,想必不久便安定了,何必急走?”
“世道混亂,人心難知,我等又不知那賈伯肅如何。先外出避一避,等關中穩定了,再回來也不遲!”
默然點了點頭,現在的賈穆也不能強迫所有的民眾都滯留在關中,何況他也沒有那么多糧食賑濟這些流民。
若是收攏了大批流民到時候,又給不出來糧食,那恐怕會掀出更大的亂子。
“不過我覺得他也該會把關中治理好的!”賈穆頓了頓,忽然這樣對法正二人說道。
“但愿如此!”瞧了賈穆,法正沒有多言,只是附和一句。
眼看著隊伍漸漸都已經出了丘谷,法正孟達也拱手向賈穆告別了,之后便緩緩離去了。
瞧著離去的車隊,賈穆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隨著賈穆進入關中這些時間來,他已經看到很多這樣的流民逃離關中,往別的地方避難去了。
長嘆一口氣,若他不能迅速平定關中,還不知道要多少往關外逃去。
抖動馬韁,賈穆調轉馬頭準備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對付成宜的策略。如今成宜剛剛和自己發動戰斗,就有百姓要逃遁,可見他其實在郿縣其實并不是很得民心。
率領百余騎從向東返回,賈穆皺眉看著郿縣,其實依照如今這樣的防務,夜襲或者偽裝都有可能將郿縣強攻下來,只是,他現在還有些猶疑不定。
這是不是成宜故意做給自己看的,好叫自己放松警惕,攻入郿塢,然后他再來一個圍殺。郿塢如此堅實,若真是這樣,那賈穆恐怕當真是有去無回了。
擰著眉頭,賈穆怎么也思索不起來,涼州現在還有哪個名士有這般智略,若換做別人,或許還會以為是賈詡,可是對于他而言,顯然不可能。
那到底會是誰?賈穆心中混亂,也總是想不清楚。
然而就在賈穆低頭沉沉思考之際,忽然有一穿著賈穆軍騎兵斥候,飛速向此處奔來!
“將軍,有情況!”
突然身旁戍卒出聲,賈穆抬頭向前看去,此時斥候已經飛奔道賈穆身親,猛勒住馬韁,斥候坐與馬上拱手高聲喊道:“將軍!急報!成宜軍率領數千兵馬突襲掫城,王校尉敗退長安!”
“什么?”眸瞳猛然圓瞪,賈穆震驚不已!
瞪著傳令斥候,賈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成宜居然攻擊長安沒有成功后,并沒有返回郿縣而是翻身率領余部突襲了掫城。
直接切斷了新豐與長安之間的聯系,同時與高陵的程銀部搭上了聯系!這一招當真妙的很,直接將賈穆一路西進的趨勢給截斷了。使他們困在新豐長安之間!
成宜的手上有高手!居然沒有回郿縣,直接反身突襲。成宜沒有回郿縣!
瞬間,賈穆腦海中一陣靈光閃過!成宜沒有回郿縣,但他的殘部一定還是會回來的,不然就是拖累。可是郿縣防務卻那般松懈,還有人可以乘機出城避難?
眸光當即一驚,賈穆的瞳孔迅速驟聚!他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恐怕那群出城的人才是,郿縣真正的守將!也只有他們才能在這個時候獲取出城的可能!
想起方才那文士的沉著冷靜,雖然他沒有甲胄披風、威勢逼人,但倒架子脖子脖子上普通的輕年文士恐怕早就磕頭如搗蒜了!
再想想方才那青年隱隱以文士為主的狀態,顯然這文士定非常人!甚至有可能就是為成宜出謀的人,取掫城只是方便他逃離郿縣罷了!
腦海神思電轉,賈穆當即猛然決絕震呼道:“傳我軍令,長安、新豐各地駐軍禁止與掫城交戰,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說話的同時,賈穆已經調轉馬頭,周身戍卒盡皆仿照,當下只聽賈朗聲下令:“兒郎們,隨我向散關追擊!”
他要賭一把,這樣的賢才斷不能放過!因為他已經猜到了此人是誰!
郿縣往散關方向 一直急速馳行的隊伍,孟達在擺脫賈穆后當即令眾人丟下對于輜重,輕裝簡從,提高速度。
迅速的急行過程中,法正忽然猛喝住眾人,盯著孟達,急速道:“改變路線,不走散關,走斜谷道直接入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