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蔣琬從袖袍里面掏出來的小卷竹簡,劉禪帶著幾分疑惑打開仔細的看了起來。
待到他清楚的看見上面,記載著大漢建安某年某月某日,因為修路筑道意外死亡了多少勞役民夫,因為勞累過度昏厥最后有多少人又沒有再醒過來,更還有那數不清的斷腿斷臂的傷殘。
種種數字跡象表明,這一條條連通益州各州府郡縣之間的寬敞弛道,實際上卻遠遠不似它們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干凈整潔,反而在弛道的兩旁,某一顆大樹下面說不定就埋葬著一些為弛道付出生命的勞役民夫尸骨呢…
萬里長城是用人命建造鮮血澆鑄而成,而現在擺在劉禪眼前的這些數據,卻也一樣是證明了一州之內的弛道也遠非那么簡單而已。
古時的勞力效率只有這種程度,劉禪對此雖然早就是已經有了心理預期,可是實際上他在見到那一筆又一筆的數字之后,多少還是有一些不適應。
數字是冰冷的,是無情的,是沒有任何溫度的。
但是那些勞役民夫卻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們噴灑在土地上的鮮血是溫熱的,他們一樣有著自己的家人,一樣有著需要贍養的老小。
而作為家庭支柱的他們一旦出現問題,那可能牽扯的關系就不是單單一個人那么簡單而已。
因此受累之人,可能是數倍乃至十數倍的差距,直接的死亡造成了間接的問題。
可能有些家庭會因此出現破裂,也可能有的人家會硬生生的堅持下來。
但不論是那一種,實際上卻都是因為劉禪的一封筑道疏而造成了他們的下場跟結果…
手指無意識的摩擦著逐漸上的墨跡,劉禪微微皺起了眉頭眼神中卻是流露出一絲復雜的神色。
畢竟甭管是直接還是間接,這些問題都是跟劉禪有著必然的關聯,不然的話他的內心也就用不著這般如此了。
雖然劉禪其實也清楚,這種情況是如今年代的社會現狀,是沒有辦法改變的注定事實,但是作為前世重生過來人,劉禪這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好歹也是一個個鮮活的人命,哪怕是素未謀面平生不識,可卻因他而亡因他而傷,劉禪若是真的鐵石心腸倒也還罷了,自然是具備一個梟雄完美的心性,那樣說不準他老爹劉備還更高興呢。
但沒辦法啊,劉禪這性子前世就已經注定了,黑心資本家是別想良心這東西劉禪卻是一直都有的,那就盡自己最大的可能性為那些人家做出一些補償吧…
“公琰,這些傷殘民夫勞役的補償可曾一個個都落實了?”
“公子放心,這些問題在下都是親自確認過的,并無有一家遺漏!”
蔣琬回答的十分自信,但說到這里卻又是頓了一頓,好似有什么難言之隱似的:“只不過…”
“只不過所謂補償全都是由世家給的,所以也就是寥寥無幾的一小部分而已,甚至完全沒有辦法改變什么現狀?”
劉禪順著蔣琬的話十分自然的便接了下來,好像完全沒有將這件事當做是什么避諱不能說的問題。
當然這自是因為劉禪的身份在那擺著,蔣琬猶豫的問題在劉禪身上自然是完全不會存在。
故而蔣公琰可以躊躇思考該不該說,但是劉阿斗卻是大可以暢所欲言!
“公子所言不差,那些負擔修路筑道一事的世家門閥,的確是在銀錢上沒有什么短缺的地方,這一點到是并未給在下拖什么后腿。”
說到這里蔣琬十分隱晦的看了一眼毫無所覺的劉禪,他很清楚那些世家門閥為什么會如此的老實安靜且一點麻煩事都沒搞出來,還不是因為自家這位少主夠狠辣夠能折騰嗎。
前面殺掉的那個老母雞已經是很嚇猴了,緊接著又是不安分的跑到南中去干掉了雍家。
哪怕南中跟益北之間的世家交流實際上遠遠沒有那么和諧,但是雍家的體量卻在那擺著呢,比之李家什么的要強出不知道多少倍。
這樣的大世家大門閥都說沒就沒了,哪怕是雍闿那個倒霉催的自己站出來跳反,但這也并不能阻礙益北這些世家門閥都劉禪打心底里的畏懼之意。
無他,這些世家門閥可不會想要去招惹一個手上沾滿了世家鮮血的家伙,而且還是那種有時候根本不能講理的存在…
當然了,這些也就是蔣琬自己在心里想一想罷了,他可不能當著自己心中認下的主公面前說什么不好聽的話。
什么不講理啊,這些話若是說出來那還了得,蔣琬可不想那些世家門閥又被折騰的不成樣子。
畢竟修路筑道這事才將將進行了前三分之一的程度,甚至還有差了那么一點點,后續仍然是需要那些人的支持才是,哪怕是打著狡兔死走狗烹的主意,卻也要分什么時候不是…
劉禪這邊聽著蔣琬的話,自然是不清楚他那么多的內心戲。
不然倘若是讓劉禪知道他在別人眼里是什么不講理的評價,那才叫讓他詫異呢。
畢竟以他劉某人的自我感覺來看,劉禪可是從來未曾覺得自己是不講理的蠻橫之人,反而平時他才是最看重道理清楚規矩的那一個才對啊…
“可惜大體上這些世家門閥雖然做的不差,但是又關于那些民夫勞役的善后問題,卻又是顯得那么不上心不關注。
畢竟在那些世家門閥的主事人眼中,勞役民夫什么的比之奴仆也沒什么太大差別,死了也就死了吧,給什么撫恤貌似都有些多余,甚至能夠有這一點的補償,實際上還是因為公子您的威信在壓著…”
蔣琬說著,便是沖劉禪拱了拱手示意。
不為別的,但就是因為劉禪能夠壓的服那些世家,能夠給勞役民夫正確到一些正常的待遇。
這些雖然看起來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于蔣琬而言,能夠讓那些世家門閥做出讓步,卻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
面對蔣琬的贊嘆,劉禪這心里多少是有些得意的,但更多其實是愧領。
畢竟他這所謂的爭取,也僅僅只是一小小部分而已,仍舊沒有辦法跟這個社會的大現實體系做對抗。
世家門閥看在他的面子上有一點讓步又能怎樣,還不是沒有辦法徹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