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觀察了一會兒屋頂的磚縫,試圖評估一下破損程度,結果發現根本不是哪里在漏雨的問題,是哪哪都在漏的問題,于是果斷選擇了放棄治療。
嘆一口氣,姜若把唯一的椅子搬到地板看起來比較干的地方,認命坐下,拿出了一個頭盔。
vr倉全面普及有小十年了,已經十分平價,實在嫌貴的還可以只買配件用棺材浴缸之類diy,師兄弟四人就是這么操作的。這年頭居然還有人窮到配件都買不起,只好用游戲頭盔這種古董裝備,簡直聞著傷心見者落淚。
這個古董頭盔是姜若在擺渡的路上從蛇頭那里順來的。質量是糙了點兒,但對姜若來說也足夠了。關鍵是便攜,且三無產品難以追蹤。
作為vr游戲古早裝備,頭盔也是可以接入虛擬現實的,只是缺了全身傳感器,相當于玩家在操作“幻肢”,總歸少了點兒真實細膩。但姜若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玩家,不會在意這些小小細節。
早在姜若把進化算法開源之前,就已經想到有朝一日會被金葉封號,所以他悄悄在代碼里給自己留了一個暗門:只要知道游戲服務器ip,就可以自己創建一個偽賬號。之所以說偽賬號,是因為缺少與vr倉的綁定,像這樣創建的游戲角色沒有備案,于是沒有屬性,同樣也沒有正常的玩家交互功能,就好像一個空白npc。
這個暗門至今還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自從共享文化從二十年前興起,網絡上有了越來越多的開源資料,幾乎能滿足一切需求。但看別人的代碼向來是痛苦的事,用慣開源算法的游戲開發者漸漸就養成了“黑箱操作”的壞習慣:我不需要知道這個算法是怎么實現的,我只要知道怎么調用就好了。
就是這種壞習慣給了姜若可乘之機。
只有一個頭盔顯然無法進行身體掃描,姜若需要手動建模,給自己捏一具幻肢。這本是個精細活,但周周不在身邊,姜若作為一個沒耐心沒審美怕麻煩的鋼鐵直男,根本不會花心思在這上邊,于是用幾個長短粗細不一的圓柱體給自己搭了個火柴人身軀,再用頭盔掃描了自己的頭給火柴人裝上去,三下兩下簡單粗暴大功告成。
當然直接這樣走出去是要嚇哭小朋友的,考慮到“山海經”玩家的低齡化,姜若非常貼心地給自己披了件神似巫師袍的白大褂,走動起來呼啦啦的,像一根旗桿上面飄舞著代表投降的白色旗幟。姜若很滿意。
另一邊,木軒和沈攸還漂泊在路上。
兩人嚴格使用最速下降法尋找登錄“不周山”延遲時間的最小值,路線完全由計算決定,行蹤飄忽不定,無法保證每天都能找到旅館休息,因而常常露宿公路邊。出門倉促,沒來得及好好準備行裝,再說沈攸沒有預料到會攜帶一只三師兄,只想著自己睡vr倉就行,也沒有打包睡袋,于是條件變得十分艱苦,只能一個放平靠背睡駕駛座上,一個睡棺材里頭。
“我這是變成古墓派傳人了?”不知第幾次驚醒后,木軒躺在棺材改·vr倉里,猶豫著該合上蓋子還是開著。
“師兄你再過兩個星期就要答辯了,真的不要緊嗎?”沈攸也醒了,在駕駛座上打著哈欠,“顧老師可是鐵面無私,答辯砸了延期畢業怎么辦?”
“延畢就延畢!”木軒豪氣干云,“大不了明年跟你一起答辯!”木軒想的很清楚,答辯年年都可以,師兄弟有難怎么能袖手旁觀呢!
小師弟眼睛一亮:顧老師這幾年身體不好,一直沒有收新學生,木軒一走就剩自己一個了,要能一起畢業也不錯......啊呸,怎么可以這樣咒師兄!遂斬釘截鐵道:“師兄你肯定會過的!”
“借你吉言啊,”木軒皺著眉頭,“不過據說除了二師兄,顧老師的學生,還沒有答辯能一次過的。”
顧老師是個很負責的老師,就是對學生要求極其嚴格,甚至到了嚴苛的程度。大川師兄讀博讀了六年半,差點變成課題組的活化石。以前的師兄師姐們情況也差不許多。相比之下姜若四年半畢業答辯一次通過,堪稱奇觀——不過既然是姜若,也沒什么值得驚訝的。
自從姜若開始研究進化算法,試圖模擬真正的現實,整個課題組就沉浸在一種刀尖上起舞的氛圍中——成則翻天覆地改變科學研究的方式,重塑學術界;敗則產生不可預料的后果,遺忘癥只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是大川師兄的不動如山,姜若的運籌帷幄,木軒的理想主義和沈攸的樂天性格一起支撐著他們;加之借助一款游戲實現目的這種近乎兒戲的方式讓這一切有種不真實感,他們才能一直堅持到現在。
如今談論起答辯的風險和延畢的悲苦,兩人仿佛這才想起自己其實是平凡的博士生,有著平凡人的憂慮,而這憂慮竟然讓他們有些欣喜。這并不是說他們都是抖m。如果你時刻擔心自己犯下大錯,成為一個罪人,應該像布魯諾那樣被燒死在廣場上,那么當你為兜里沒錢了發工資還有一個星期憂慮,因而暫時忘記了火刑架時,這憂慮甚至是幸福的——有著人間煙火氣息的平凡的幸福。
兩人還在掰著手指例數化石級別的師兄師姐們都花了多少年畢業,忽然導航儀咋呼呼地叫起來:“分分合合,終究擦肩而過;兜兜轉轉,終究回到原點。你知道這是哪里嗎?這是我的出生地!是我們的故事開始的地方!啊......”
兩人給嚇了一跳,然后又被導航儀聲情并茂的調調瘆出一身雞皮疙瘩。
沈攸:“這導航突然抽什么風?”
木軒:“廠家就喜歡給導航裝些奇奇怪怪的語音包,還有不同‘人設’供選擇,聒噪的溫柔的博學的......說起來這個導航,二師兄用了好多年吧?”
沈攸聞言,把導航從底座上拆下來看標簽,“2027年產?古董啊。”
木軒有點愣神:“那不是說,二師兄小時候就有的?”
說話間,天蒙蒙亮了。昨夜在這里停下來的時候已經伸手不見五指,此刻借著晨光,從擋風玻璃往外看,他們這才發現蜿蜒公路的盡頭是一座山。換了其他任何一座山,地理早已還給高中老師的師兄弟倆都是不認識的,但這座山是唯一的特例:在它的西北角,有一個明顯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