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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游戲未通關

  姜若整點從游戲下線,等待VR倉排出休眠液時,滿心掛念的還是如何把裂谷下面的大荒古生物變成化石,又如何開采出來;直到周周敲開他的倉門,抬著平板電腦把金葉股權變動的消息懟到他眼前。

  “小姜,啊不,姜哥,”周周說,“你還缺腿部掛件嗎?”

  從龔榮手里接過股權轉讓協議時,姜若沒有驚喜,也沒有驚嚇,只是盯著右下角顧荻的簽字看了很久。

  姜若已經拋棄原本的身份多年,可以說,從法律意義上,他和龔榮或者顧荻都沒有親子關系,也無法繼承財產;可偏偏,這份協議里寫的并非“繼承”而是“饋贈”,并且采用的是DNA身份驗證:協議里記錄了顧荻在二十年前留下的DNA信息,只要比對成功即告生效。

  “是不是算無遺策?”龔榮自嘲地笑著,時隔二十年,他再一次回憶起顧荻的做派,也再一次感到遍體生寒。

  她算準了葉外公會簽下這份協議,因為心存僥幸,也因為他不想看到龔榮陷入漫長的離婚官司,讓女兒的幸福橫生波折;她也算準了葉外公今日會公開這份協議,因為他要向女兒證明他不是一個殺人犯。

  “能證明嗎?”姜若沉聲問,也或許是自言自語。

  “不能嗎?”龔榮反問。

  的確,他們已經談好了價格達成了協議,顧荻也表明了她不是一個會不管不顧大鬧金鑾殿的女人。那還有什么理由非得讓她消失不可?

  想到龔榮也許不久前還在氣勢洶洶地同葉外公對質,姜若忽然笑出聲來。

  龔榮:“可笑嗎?”

  “我只是想起了小時候,”姜若溫和地笑著,“媽媽總說,你要看著點兒爸爸。爸爸人傻,總是隨隨便便就相信別人。”

  龔榮也想起了這些往事,于是也跟著笑了,但沒多久笑容就從臉上消失:這不是一段父子之間一起回憶往昔的溫馨的交談,所有看似輕松和無意的話語后面,其實都暗藏著深意亦或者指責。

  他討厭這種感覺,讓他回憶起和顧荻最后那段時間的相處。強烈的不適讓他口不擇言:“你覺得她需要你替她討公道嗎?她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對她來說所有人都是棋子而已,我是,你也是。”

  姜若嗤笑一聲:“你不明白。你不懂她。”

  “我不明白,”龔榮冷笑,“你明白?”

  “我當然明白,”姜若說,“媽媽是把選擇的權力留給了我。”

  “如果我想要報復,她把刀遞到我的手里;如果我想要遺忘,她許我富貴無憂。”

  姜若有一點兒難過。當然不是因為發現媽媽并不善良——他不在乎媽媽是怎樣的人,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去評判她,唯獨自己不會。

  他難過的是,自己做了這么多的努力,經過了這么漫長的隱忍,似乎都不如媽媽的一擊致命:金葉可以不在乎所有NPC的生死,不在乎生化病毒,甚至也可以不在乎一大部分的玩家,但唯獨不能不在乎股權。

  與媽媽的直搗黃龍相比,他的曲線救國簡直九曲十八彎。

  沉香以為自己已經長大,馬上就要劈華山救母;卻赫然發現自己其實還在媽媽的安排下歷練,按部就班地拿到成長禮包——那個從七歲開始的角色扮演游戲,還遠遠沒有通關。

  “我現在也是可以出席股東大會的人了吧,”姜若站起來,“是不是可以對公司指手畫腳一下了?”

  姜若豈止是指手畫腳。在很短的時間內,他以拋售手中的所有股權作威脅,綁架金葉做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一個一個會見葉家人。他還沒有相信媽媽的失蹤與葉家人全然無關,在他心里這些都是嫌疑人。

  葉外公冷冷看著他不發一語,龔子樞見面不多話直接動手,龔子衿拉架未果急得要哭,跟這些人幾乎都沒能進行什么交流。

  唯一平心靜氣同他談話的是葉璇。

  葉璇沒有把自己的所得看作理所當然,但也沒有虛偽地致歉;待姜若沒有敵意但也不過分親近,仿佛對待一個不算熟悉的子侄。即使戴了三層有色眼鏡,姜若也不得不承認葉璇的寬容很優雅。

  “葉阿姨同家慈見過嗎?”姜若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么文縐縐地說話。

  葉璇笑了笑:“很遺憾,沒有。”

  姜若也笑了,還真是王不見王。笑完又有點難過,他忽然覺得同葉璇相比,母親好像一個孩子。因為難過所以憤恨,告辭時他冷笑著說,“葉阿姨真是海納百川。”

  為什么程靈素即使死了也只是讓胡斐記住她,而苗若蘭什么都不用做,就自然而然地萬千寵愛于一身呢?

  接著在姜若的運作下,金葉開始向科研人員大量發放免費點卡,劃出一塊專門的區域并設立基金,邀請科學家和研究生們嘗試在“山海經”中進行實驗,將游戲中的實驗結果與現實進行比對。

  三位師兄弟當然在第一批受邀之列。

  他們一直以來的理想終于有了實現的可能,只是慶功宴上的氣氛卻有一點怪異。

  大川師兄倒是樂呵呵地,連著吹了好幾瓶青啤,興奮地說著化學系有一撥做合成的準備入駐了,他們的口號是“以噸為單位上原料,就不信還能不出產品”;醫學生不用說,早就是“山海經”的忠實追捧者;搞物理的那幫人因為儀器的問題一時不好解決還在觀望,但也準備申請基金,結合3D打印技術,研究在虛擬世界投影儀器......

  木軒和沈攸各有心事悶頭喝酒,他們不問,姜若便也不解釋,大家喝多少他便陪多少;酒過不知多少巡,大家一起晃晃悠悠出門,已經入冬了,寒風吹得四人一陣一陣哆嗦。

  木軒到最后也什么都沒說,只使勁拍了拍姜若的肩膀;沈攸掛在他身上,大著舌頭說不管怎么樣你還是我師兄。

  男人好像永遠沒有辦法像女人一樣跟閨蜜抱在一起剖心挖肺傾吐秘密互訴衷腸,所有的質疑憤怒崩塌糾結在心里打過轉,永遠都不會宣之于口,只余下一個最終的決定:是不是還做兄弟。如果還是兄弟,那么所有一切就永不再提。

  四人頂風走了沒多遠便扛不住了,決定都不回家在大川燒烤湊合睡一晚。這一晚雞飛狗跳:大川師兄鼾聲如雷,吵得木軒實在睡不著,只好暗搓搓把大師兄踹醒,然后再趁這一點點間隙趕緊入睡;大川師兄消停沒多久,沈攸又爬起來翻到陽臺,抱著吉他開嚎,嚎了沒多久樓下傳來胡嬸罵娘的聲音......

  一整夜的半夢半醒中,姜若恍然覺得一切都回到了最初,除了他們不再輕談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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