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爺有疾”事件后,基山醫院“只管人直,不管人死”之聲名遠揚江湖,NPC島民或敬而遠之,或駐足觀望,實驗基本陷入停滯。
反倒是湊熱鬧的玩家絡繹不絕,幾乎踏破門檻。
“什么?抗體血清?”玩家口耳相傳:“這不是跟疫苗一樣嗎?”
于是眾玩家登門造訪,明明沒病,卻紛紛要求來一針。
神經中樞:“這是給NPC準備的,你們隨便死上幾次,免疫系統慢慢建立起來,自己不就有抗體了嘛?”
自己有為什么還要用別人的?
玩家們:用別人的當然比用自己的開心,這種問題還用問嗎?再說有疫苗為什么不打?非要死去活來自產疫苗難道是抖M嗎?
扁思邈:“副作用很嚴重的,會反復高燒。”
玩家:我們難道還怕燒壞腦子嗎?對不起我們的腦子不在游戲里面。
醫死人不償命:“收錢的!”
此言一出總算勸退了一部分人,但總有些不差錢的仍然躍躍欲試。
在血清的副作用問題得到解決之前,無法再給島民使用,這么一來,脆弱的NPC們又暴露在了無處不在的致病菌威脅之下,岌岌可危。
看來NPC的問題就只好靠老中醫了?
大家紛紛拍著華時珍的肩膀,讓他頗有任重道遠之感。
然而老中醫并不是萬能的,“山海經”的記載畢竟有限,不是什么病都能找到對癥的解藥。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貴。
越是藥效神奇的花草和異獸就越稀有。從玩家手里收購這些東西不要付骨幣的啊?
好在,錢的事情,總是有辦法解決的。
基山醫院自此分出了中醫部和西醫部。中醫部主要面向島民NPC,使用“山海經”本土藥材進行保守治療;西醫部面向玩家,操作異常簡單粗暴,一排的血清放在那兒,標著牛頓愛因斯坦,愛迪生伽利略等等,任君挑選,挑完來一針,只管人直不管人死。
原本為NPC量身打造的抗體血清,變成了倍受玩家歡迎的疫苗產品,賺來的錢再投入中醫部,到處收購天材地寶,竟然配合無間。
打玩家打得多了,發現不同型號的血清副作用各不相同。有持續的超高燒一直燒到心臟衰竭的,有全身起疹子的,有一針下去都沒來得及搞清楚是什么副作用人就沒氣了的。相比之下,萊布尼茨號的間歇性高熱已經算是比較溫和的。
玩得多了,眾同學自己也有點兒躍躍欲試:“我們也來兩針吧?”
盲腸太長眼睛亮亮:“給我來針萊布尼茨!”
畢竟是第一個出爐的,堪稱零號血清,頗有紀念意義。
周周勸阻他:“我說,萬一范老爺子那里有什么新狀況,萊布尼茨血清還得用作研究,省著點吧。”畢竟就算是同一個萊布尼茨,每一批抽出的血清也是不一樣的。
盲腸太長想想有理,“那來針愛因斯坦?”
醫學生們找到了新樂趣,打疫苗打得很歡快,但問到姜若和周周時卻遭到了拒絕。
周周:“害怕。不要。”
姜若:“我的路,要用自己的腳踩出來。我的抗體也是。”
神經中樞:“我說你們倆明明不是學醫的,對醫學問題好像很敏感啊。”每每一針見血切中要害,讓他們這些正牌醫學生很沒面子。
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兩人異口同聲:“我小時候的理想是做醫生啊。”
“我做不成醫生是因為醫學院不收殘疾,你又是為什么沒學醫?”周周好奇心大起,問姜若:“別告訴我你是馬失前蹄沒考上?”
“秋大計算數學系的錄取分數比醫學院高。”扁思邈爆料,直接排除了考不上的可能性。
大家一齊看著姜若。
是啊?為什么呢?
姜若自己都快要忘記了。
三年管訓轉眼到了最后一年,出獄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姜若卻沒有多少期待。
他即將成年,也已經明白自己將要面對的是怎樣的人生。對這樣的人生誰也期待不起來,只是迷惘。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來探視他。
姜若沒有親人,或者準確地說他所有的親人都已經拋棄他或者被他所拋棄,所以從來沒有人會探視他。
隔著探視室巨大的玻璃,姜若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是孤兒院兩個志愿老師中的一位。姜若猜測她們都是被拐賣大山才會在那里教孩子們的。
志愿老師拿起電話:“小姜,你還記得我嗎?”
姜若點點頭。
老師說,“我年輕的時候,因為一點小事情離家出走,遇上了人販子,所以才......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足為人道。”
看來姜若的猜測并沒有錯。
“我現在回家了,”老師接著說,“我父親在秋城大學任教,我從他那里得知,秋大今年有一個特殊的公益項目,幫助失足少年重返校園。小姜,我馬上想到了你。你愿意報考秋大嗎?”
姜若不知道秋城大學是什么野雞,但那一刻在他的心目中秋城大學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大學。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機會,在走上了歧途之后還能回到正軌?
姜若用比任何一天點名答到都嘹亮的聲音大吼:“我愿意!”
與聲音一起飆出來的還有眼淚。
“別高興太早啊,項目只是給了你這個機會而已。你必須和其他人一起參加自主招生考試,而且錄取分數只高不低。其實秋大籌辦這個項目原本只是個噱頭,他們根本不認為有哪個高中都沒念完的失足少年能考上。”老師狡黠地笑了笑,看起來甚至有點兒調皮,“小姜你一定能嚇他們一跳!”
“今天我已經給你帶了書來,你抓緊時間準備。”
姜若看著那摞得高高的書籍,很多很多年前的夢想重又死灰復燃:“老師,我可以報考醫學院嗎?”
“小姜,”老師溫柔地說,“我現在是計算數學系的招生老師。你明白吧?”
“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我真的希望你能報考計算數學系。”
這不是一個疑問句。
姜若明白了。
他并未失望,反而為自己的得寸進尺而羞愧。
“計算數學也很有意思。”少年說:“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請您相信我。”
即使到今日,姜若也從未怨恨責怪這位老師。不但從未怨恨,反而十分感激。
如果不是當初報考了計算數學專業,或許就不會有進化算法,也不會有“山海經”。那么當他隔著秋大的操場,年復一年看著那個巨大的金燦燦的LOGO時,或許就永遠只能茫然憤恨。
與這一切相比,同孩提時代小小的夢想失之交臂,只是微不足道的遺憾而已。
“因為我不小心考太高了,”姜若最后給出了一個很欠揍的解釋,“我覺得以我的分數,報醫學院虧了。”
這句話果然瞬間拉穩了醫學生們的仇恨:“關門!打死這個計數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