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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 決戰紫禁之巔(三)

  就像當初在小島上擁抱幼鯤的時候,忽然就懂得了鯤的語言;當姜若手握遺骨的時候,忽然就理解了這頭素未謀面的巨獸。

  巨獸在巡視他的領地。

  在姜若看來不可逾越的山,巨獸攀越起來卻如履平地。刀削一般的山脊上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于是巨獸的每一步,腳爪都深深扎進巖石里,為自己制造出落腳的地方。視角越來越高,直到寒暑之水變成了一條纖細的帶子。

  巨獸站在山巔俯瞰四野。山的這邊是熟悉的荒原,草木一日一枯榮,寒暑之水東流通向朱木林和天犬沼澤;而山的那邊,是一片漸漸變白的凍土,季節的輪替在那里變得模糊。

  姜若覺得很遺憾。山的那邊,不是海啊。

  巨獸驕傲而強大,一如山海經中所有的神獸。可是千萬年之后,最終占領這片大陸的卻不是這些強大的生靈,而是形容猥瑣的狌狌,一臉呆相的背背羊,是所有渺小而卑微地活著的生物。

  記憶的畫面到此戛然而止。姜若再一次感到遺憾,沒能看到那場最后的搏殺。

  所以你給我的饋贈是什么呢?

  姜若仔細感覺,幾乎檢查遍了每一個細胞,然而......什么都沒有?

  既然抽取基因是隨機事件,自然不能排除抽到的基因是隱性于是并未表達的情況。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真正發生的時候,姜若還是出離悲憤了。

  鐵公雞啊!

  大戰前夜,姜若似乎已經進入了考生復習的最后一個階段:佛系。

  反正該做的準備已經做了,更多的胡思亂想只會成為負擔而已。現在最重要的是調整狀態......

  木軒一針見血地指出:師兄你這不叫調整狀態,叫放棄治療。

  前往北冥的交通方式是滑冰。

  姜若穿上他硬得硌腳的石制滑板鞋,完全體會不到滑行的快樂。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名為“大蛇去哪兒”的鬼畜游戲過于洗腦,他總是情不自禁地在腦海里心算軌跡方程,然后畫出東方不敗在冰面上的運動曲線。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算了算了,姜若晃晃腦袋,魚怎么能去和蛇比爬行呢?

  沒有想到,半道上姜若再一次遭遇了生活的暴擊。

  他遇上了一伙觀光玩家。

  這地方冰天雪地,一眼望去是一成不變的凍土,實在沒什么好觀光的,所以這伙玩家并不是來觀光風景,而是來觀光他,不是,觀光大戰的。

  偶像與粉絲的見面,照說應當是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感人場景。

  但他們正在冰面上滑行,我們都知道摩擦系數越小,剎車距離越長。

  觀光玩家們坐著天犬拉的雪橇,速度比姜若快得多,于是在漫長的剎車距離內,他們已經超過姜若,把他遠遠甩在了后面,變成了一個遙遠的小黑點。

  連一句加油都沒來得及說。

  “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啊。共工大神的趕路方式是不是太樸素了一點?大神不是應該縮地成寸的嗎?”雪橇上一個玩家不住地回頭看。

  “呃......也許這就是掃地僧的低調?”

  “那個,”第一個說話的玩家小聲提議,“我們要不去那邊也下點注吧?”

  “這么墻頭草,不太好吧?”

  “怎么叫墻頭草呢,這叫對沖,降低風險嘛。”

  觀光游客實在是一種神奇的生物,這顆星球上只要是人類能夠抵達的角落就有他們的足跡。如果這個角落以美麗著稱則會層層疊疊地擠滿他們的足跡,好像蛋糕上面爬滿了螞蟻。

  自從碰到第一撥游客,姜若便有了憂慮:想象一下,當他與東方兄弟大戰三百回合,掀起滔天巨浪的時候,海域漂浮的冰面上站著密密麻麻的旅游團,或鼓掌叫好或噓聲一片......尼瑪這是馬戲團表演嗎?

  畫面太美不敢看。

  好在越是靠近北冥,氣候就越是寒冷,同時變得極端干燥,頻頻出現暴風雪。過于平整的冰原上沒有任何的掩體,長時間的嚴寒無視了絕大部分玩家的抗性,取暖的小火苗又往往在暴風雪中無以為繼。

  環境異常惡劣,勸退效果顯著,姜若擔心的場景應該是不會出現了。

  不過這個世界總是不缺勇士的。

  一路行來,姜若見到諸多勇士的尸體。有被暴風雪埋了再被同伴刨出來等復活的;有凍成冰雕樹成了雪原上永恒的豐碑的;還有一些人居然變成了木乃伊一般的干尸,鬼知道他們經歷了什么。

  等到回程的時候,撈尸體的生意想來會十分火爆,姜若終于感到安慰,重新快樂起來。

  原本觀光玩家們就是跑來湊個樂子,發現氣候過于惡劣難以成行,回去也就回去了。但問題出在,蓋山團伙與寒荒團伙剛剛經過一場惡戰,正處在看彼此最不順眼的時候,但凡仇人見面,輕則冷嘲熱諷重則拳腳相向。

  起初嘴炮還是圍繞著不久前的大戰,互相用七十二般表達方式告訴對方“你就是個弟弟”,充分體現語言的藝術;后來不知道怎么就歪了樓,開始攀比雙方在極端天氣中茍住的時間和最終成功抵達北冥的人數。一時間軍令狀與暴風雪齊飛,雙方的勇士帶著全村的希望,開始了向北冥的沖鋒,一浪又一浪,死在沙灘上。

  姜若越過一串又一串尸體,嘖嘖稱奇:這難道是個推塔游戲嗎?

  而后他又感到十分驕傲:人生是一場長跑,啟程跑太快的人,往往反而到不了終點吶。

  當前方再也沒有勇士尸體的時候,馬拉松冠軍·姜終于抵達了他的目的地。

  原來北冥是這樣的。

  仿佛到了世界的盡頭,在莽莽冰原的邊緣,地層斷裂陷落,懸崖百丈冰。斷口在漫長的時光中被打磨得不再棱角分明,但威嚴一如當初。

  百丈冰的下面,是海。

  只一眼,姜若就已經明白,這就是幼鯤記憶里的故鄉。當鯤在遙遠的東海的島嶼上擱淺時,在它最后的想象中,它嬉戲于記憶里的故鄉。

  零下九十度的嚴寒里,姜若忽然感覺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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