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回廊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新漆的味道。
“嗒…”
纖阿繡花鞋落在平整的木質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啪嗒聲,腳步的回聲嗡嗡的響,在細長的走廊中異常明顯。
纖阿停下腳步,于是周圍便忽然陷入一片死寂,在這兒,似是連窗外的雨聲都聽不見,安靜的可怕。
“這…是哪兒?”纖阿很是無奈。
她當然不會害怕黑,但是她已經上了幾層樓,前后都快要轉暈了,也沒有找到一間有人的房間。
過堂風忽然撩動了纖阿的裙角,讓她忍不住輕輕一抖。
此時的她因為正處在杜七的身邊,身份是一個車夫姑娘,所以關于仙力的部分完全不能用,可纖阿的感官還是在的,于是在纖阿的感知中,四周全都是元君的氣息,所以…她就完全的迷失了。
此時的纖阿就是一個最普通的姑娘,而且是視力一般的那種,完全走在黑暗的地方,能不撞著頭就已經很努力了,讓她找到有人的地方著實算是有些困難。
“應該…提一個油燈上來的。”纖阿喃喃自語。
也是她沒有經驗,心態也沒有完全轉化成為普通的姑娘。
如果拎著一個油燈、火石上來,也不至于像這樣,無頭蒼蠅一樣的在樓里亂撞。
這就是月亮、月御。
誰讓她自己沒有辦法發光呢。
黑暗中,瞧不見過去的路,也無法照亮前方。
纖阿僅有的那些光芒都是從她姐姐羲和身上反射出來的,只要羲和不在,她做起事情來就丟三落四的。
驀然,纖阿的耳朵一動,她立刻轉過身,看著走廊盡頭,只見不遠處的黑暗中,有著兩個幽暗的光點飄在空中輕輕晃動著。
纖阿眨眨眼,她體力本身就差,如今還是有些腿軟的。
纖阿小心翼翼扶著墻朝著遠處走過去,然后就是和幽光的狹路相逢。
“喵”
黑暗中的小花瞇著眼睛,踩著貓步走到纖阿的面前,用腦袋蹭了蹭纖阿的腳踝,并發出一聲軟嚅的叫聲。
“是你啊。”纖阿彎下腰,將地上的貍花抱在懷里。
她作為杜七的車夫,自然是沒有少見到石閑所養的這一只貍花。
纖阿的手指點在小花那有些濕潤的鼻子上,輕聲道:“你能看的見的吧。”
“喵!”小花張開嘴打了個哈欠,旋即用牙齒輕輕在纖阿的手指上不痛不癢的蹭了一下。
“也是,你是貓兒,自然是看得見的,和我不一樣。”纖阿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她摸了摸小花的腦袋,手指學著杜七在小花的下巴上抓弄了兩下,眼看著小花發出舒適的呼嚕聲,纖阿這才說道:“帶我去找姑娘…我不認得這兒的路。”
“喵”小花用細長的眸子盯了纖阿一會兒,半晌后很人性化的點點頭。
只見小花輕輕一躍就跳在了地上,往前走兩步后回過頭,抬起爪子在地方啪啪拍了兩下。
纖阿如釋重負,跟了上去。
不愧是姑娘呆的地方,連一只貓兒都有可以做到的事情。
此時,屋子內燈火被一陣冷風吹得明暗,快速的閃了兩下。
杜十娘走過來拿起燈罩將油燈罩住,旋即繼續拿起桌子上的梳子,為七姨梳頭。
“你動作快些,別讓丫頭們等急了。”七姨說道。
“您急什么,咱們可是有一夜的宴呢,您的打扮要緊,丫頭們…就讓她們等著。”杜十娘溫柔的挽起七姨的白發,嗔道:“哪個丫頭要是敢抱怨咱們去得晚,看我不打她屁股。”
“常管事的孩子,你也管得著?”七姨問。
“我是她的先生嘛。”杜十娘笑著。
“我倒是差點忘了,安寧是喜歡翠兒的。”七姨勾起嘴角,隨后有些感嘆的說道:“時間過得可真快,連那個沒出息的蘇丫頭都有人喜歡了,我記得…才見她的時候…嗯…是什么樣來著。”
杜十娘聽到七姨的話,手上動作微微一滯,無奈的說道:“七姨,這種話在我面前說說就好了,你可別當著翠兒的面喚她蘇丫頭,不然她一定會難受的睡不著的。”
“我知道,翠兒現在喜歡隨著你的姓。”七姨笑著說道:“就和七姑娘一樣,也不知道…杜這個姓有什么好的。”
“是姓好嗎?”杜十娘一邊給七姨梳頭一邊說道:“那是我好。”
“你倒是不要臉。”七姨直面鏡子,瞧著里面滿頭白發的自己,眼睛瞇起了一些。
“我記得,綾丫頭才跟著你的時候,說話慢聲細雨的,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如今…也能為了給你出氣上街去薅人頭發了。”七姨勾起嘴角。
“您這是夸翠兒,還是損我呢?”杜十娘不滿的輕輕捏了七姨的耳垂一下,旋即瞪著眼睛:“反正是我這個做小姐的沒有教好她。”
“你不比四閑強?”七姨反問。
“這倒是。”杜十娘說道:“嬋兒都讓四閑給慣壞了…不對,也不怨四閑,四苑那邊輕松…其實也沒有什么要嬋兒做的。”
“我忽然想起來,歡丫頭能去找薛丫頭。”七姨眼看著杜十娘輕松了一些,話鋒一轉:“你就沒想過,如果七姑娘找你討個名分,你怎么回她?”
“您這可就是高看杜七了。”杜十娘想也不想的說道:“她沒有這個膽子的。”
“那…若是我讓七姑娘去找你,我給她撐腰呢。”七姨緩緩說道。
杜十娘忽然一愣,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七姨。
“別這么看著我,你的性子推著不走,我不抽你兩下,你不得鉆回娘胎里去?”七姨給了杜十娘一個溫和的笑容。
“可沒有您這樣給自己女兒使絆子的。”杜十娘手上的動作溫柔,捋起七姨的長發后,閉上眼睛。
半晌后,杜十娘睜開眼,她的一雙美目里含著幾分水光,她溫和的說道:“七姨,其實…我該是比您想象的,要更在意四閑。”
“你就是把她吃了,我都不意外。”七姨平靜的說道。
杜十娘對石閑的感情,她這個做娘親的看的最清楚。
石閑如今一路的順利大半都是杜十娘鋪墊的,杜十娘梳攏也是為了石閑,這種喜歡…真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的清楚的。
石閑可不是傻人,她能對杜十娘如此死心塌地,自然是因為對方有著與她對等的情感。
“在四閑提著那壺提月來找我的時候,我便絕了再找良人的念頭。”杜十娘手指輕輕纏住七姨的白發,抬起頭,認真地說道:“七姨,我不能再見到四閑掉眼淚了,我…不想再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