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天聞琴閣有隱仙,那仙子很喜歡花兒,梅花庵因她而得名,整個修仙界不知道有多少人仰慕、傾心于這位仙子。
祝桐君文靜淡雅似梅,愛花懂花,所以不知不覺的影響了自己身邊的姑娘。
云淺就是最典型的,她以前不似現在走到哪兒都引人視線,那時候的倚石仙子沒有一絲一毫的女人味,只知道手提青鋒,裙圍染血,哪里有賞花的雅興。
倚石仙子之所以變成愛花如命的姑娘,最開始她是喜歡花還是喜歡祝桐君…答案真的是顯而易見。
祝平娘看著倚石仙子手心中一朵緩緩旋轉的海棠花,嗅著劍氣所化的海棠芬芳,睫毛輕顫。
她喜歡花,最愛梅花,來了春風城之后愛上了姑娘們最常用的牡丹。
要說海棠花,相對于杏花和梨花,在偏愛上要差了一些。只是成為了秋水樓的小班主后,祝平娘就能夠理解為什么詩詞中喜歡用海棠綴詩…以及春風城的姑娘為什么不喜歡海棠。
離別,求而不得是很美的詞,可對于這些流落風塵的姑娘來說,也是讓人痛苦的東西。
腦海中閃過杜十娘的面龐,祝平娘注視著倚石仙子手心那朵緩緩旋轉的海棠花。
與一般的海棠不一樣,這花兒艷麗非常,帶著一股奇怪的美感,她不解問道:“什么九姑娘?”
倚石仙子起身走到窗前,將手心的這朵劍心海棠丟出窗外,看著它落在地上后,指著玉觀樓的方向說道:“春風城中如果有什么東西是九華山一定要得到的、能夠讓九霄上仙付出千載修為、被稱作信仰的物件…一定避不開一個九字。”
這個推測聽起來很兒戲,可縱觀九華山所有的物件,全然都避不開“九”字,若是他們如此看重,該是會遵循這個規矩。
聽起來荒唐,可倚石仙子一直相信有時候劍走偏鋒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畢竟…除開這個線索她們對于九華山的目的一無所知。
“九姑娘是誰。”祝平娘瞇起眼睛:“這春風城在我看來,能夠稱得上寶貝的只有杜七,可妮子是七姑娘,不是什么九姑娘。”
“我在淮沁見過一些畫兒…”倚石仙子輕輕揮手,緊接著一幅投影出現在祝平娘眼前。
那是一幅小竹圖,上面寫著九心海棠幾個字。
淮沁有個九姑娘并不是什么秘密,畢竟海棠在這里生活了這么久。
倚石仙子作為絕云宗的掌門,想要調查春風城里的秘密十分的簡單。
其中自然包括這個所謂的“九姑娘。”
“九心海棠。”祝平娘默念了幾句,旋即在秋水樓的姑娘們撞見之前散了眼前的一幅畫,蹙眉道:“說仔細些。”
“沁河醫館外有一片海棠花海,白龍的妻子就叫海棠,在白龍隨著師承上絕云求仙之時…那個叫海棠的姑娘在淮沁被稱作九姑娘。”倚石仙子深吸一口氣:“也是嚴天心提起白龍是個鰥夫,我才想起他是有個妻子的。”
“你見過海棠姑娘?”祝平娘問。
“我見她做什么。”倚石仙子搖頭,連白龍都只是絕云宗的編外人員,絕云宗只知道他有一個兔妖妻子,旁的…根本就沒有了解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祝平娘嘴角微微抽動,贅述道:“你的意思是,提起春風城就繞不開尊上,恰巧尊上已故的夫人被叫做九姑娘,所以…她就和九華山要找的東西有關?”
“直覺告訴我是這樣。”倚石仙子食指交叉,認真說道:“仔細去查,才覺得那海棠姑娘很古怪,她的過去一片空白,甚至包括白龍這些年也在追查什么。”
倚石仙子說道:“我是來問問桐君你,若是你感覺合適,我便去找白龍,看看在他那可能得到什么線索。”
“就因為一個九字…你是不是太敏感了。”祝平娘雖然很愿意相信倚石仙子的話,可怎么想都沒有什么證據,再說了將九華山和一個男人的亡妻聯系起來可太奇怪了,她說道:“你要是說九…這春風城還有個九苑的,難道九華山是看上了這些清倌人?是要帶這些丫頭回去演舞助興?”
“白龍的亡妻是我唯一能找到的,與九有關的人。”倚石仙子說道:“不過也有不對勁的地兒,若是真的和海棠姑娘有關,那么…九華山的人為什么不直接海棠姑娘的丈夫?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祝平娘雖然也有一剎的心動,可還是說道:“太牽強了。”
不是她挑刺,而是倚石仙子來找她,要的就是她站在相反的地方提出看法。
“桐君,我的直覺一向是很準的,九華山的秘密…一定和這朵海棠花有關。”倚石仙子認真說道。
“你的直覺準嗎?”祝平娘反問。
“不準嗎?”倚石仙子轉過頭,她們以往一起闖各種秘境,不知道因為她的直覺而活下來多少次。
“在淮沁,你直覺秋水丫頭是魏云笈,這事兒才過去多久…不會有人忘了吧。”祝平娘提醒倚石仙子。
“…”倚石仙子一怔,接著悻悻的說道:“偶爾…也有失誤的時候。”
桐君說的是。
她上一次篤定秋水是魏云笈的時候還是有畫卷作為參考的…這樣都錯了,那這一次完全的臆想就更沒有道理了。
“可我還是覺得白龍這個亡妻不太對勁,從二人的子嗣來看,叫海棠的姑娘是純粹的妖族,白景天和秦淮的天賦也極好…她的修為絕對不低,可我卻查不到她的死因。”
“你要查就查好了。”祝平娘看了一眼微微晃動的簾子,小聲說道:“我也沒說不信你,畢竟…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是吧。”倚石仙子淺淺一笑。。
那個叫做海棠的姑娘,多少有些問題,她可以從白龍、白景天、秦淮、甚至姓常的管家處查起,正巧閑著也是閑著。
倚石仙子趴在祝平娘的耳邊說道:“聽聞海棠姑娘在淮沁有故居,去查查,也許能發現什么。”
“駁回,太失禮了。”
“現在還說什么禮數?”
幕簾打開,一襲紅裳,帶著面紗,精心打扮過的紅吟踩著修鞋跨過門檻,說道:“平娘,我走了。”
“要去哪兒?”祝平娘隨口問了一句。
“先去小市買一些吃的,然后去七姨那兒和十娘會和,對了…今晚我該是不回來了。”紅吟說道。
“知道了,走吧。”祝平娘擺擺手。
“嗯。”紅吟點頭,旋即好奇的說道:“平娘,我方才路過這兒,也不是故意偷聽的,你們在說什么九姑娘、什么海棠?”
“有你什么事兒,我瞧著你就心煩。”祝平娘啐了一聲。
她一想到自己和阿淺在這兒為了春風城的未來發散思維,甚至胡亂按到了一個死去多年的人身上…
家里的丫頭卻要去赴宴,便氣不打一出來。
“我不問就是了。”紅吟眼看著祝平娘火氣到了嗓子眼,甚至有去拿鞭子的趨勢,加快腳步出了秋水樓。
紅吟回頭看了一眼樓前杜十娘的提字,眨眨眼。
她方才聽見的不多,隱隱只聽見了“九姑娘”和“海棠”幾個字。
九姑娘?
是在說杜七那妮子吧。
紅吟是詢問過杜七的過去的,那時候…杜七說旁人喚她九姑娘,所以紅吟猜測杜七不是在家排行第九就是名字里有一個九字…甚至,她還問過杜七記得哪些人,杜七告訴她…自己能夠想起來的只有兩個姑娘,一個叫海棠,一個叫寸心。
當時杜七告訴她,這些話連十娘都不知道,不過后來十娘肯定知曉了,而十娘和平娘和好之后…平娘知曉杜七的過去也正常。
紅吟雖然覺得云姐姐和平娘膩歪在力氣卻討論著杜七的往事很怪異,可一想到云姐姐很喜歡連韻,連韻又是杜七的閨蜜,便不那么奇怪了。
紅吟邁著碎步走到西苑一側的馬車前,上了馬車后對著前面的女車夫說道:“這位姐姐,去紅鸞街。”
“嗯。”女車夫回頭看了一眼秋水樓的方向,旋即揮動馬鞭,車輪緩緩啟動。
紅吟坐穩馬車后,嗅著車內些許淡淡的想起,一愣后對著女車夫驚詫道:“姐姐怎么稱呼?”
“叫我阿纖就好。”纖阿輕聲道。
“果然是您,纖姐姐是接了送七姑娘去青云醫館的活。”紅吟輕笑著。
“是。”纖阿點頭。
“姐姐只怕也不怎么接旁人,這車廂里…一股子十娘家里的氣味。”紅吟扶著床邊的扶手,看著車床外晃蕩的熱鬧,勾起嘴角。
纖阿搖搖頭,心道這氣味可是她故意留下的,屬于姑娘的東西。
她眨眨眼,忽然說道:“紅姑娘,方才進秋水樓的姑娘是什么人?”
紅吟聞言,來了興致,笑著道:“我知道你說的是誰,那是云姐姐,和平娘是舊識…是個不錯的人。”
“嗯。”纖阿看著手里馬鞭的紋路,不再說話。
也就是看在姑娘喚她一聲云姐姐的份上,不然…方才她可不會只遮擋了花瞳的存在。
她不會允許有人打擾海棠家人的安定。
既然是姑娘認識的人,她愿意查就查…自己便不追究她方才偷偷進入沁河醫館調查白景天的事了。
反正她也查不出什么來。
這也很正常,任由倚石仙子想破了腦袋,也不會明白因為有太陰元君庇護,所以春風城對于九華山的人來說是絕對的禁地,而九華山之所以要毀了南荒,只是想進入春風城。
事實有時候比推測出來的要更加離奇,也更好笑。
七姨的樓閣的窗前,杜七捧著七姨收藏的一本詩詞,輕聲道:“東風睡足交枝,正夢枕瑤釵燕股。障滟蠟、滿照歡叢,嫠蟾冷落羞度…”
她覺得還是這些世人夸贊起海棠的時候美,若是讓她來,只會說“好看”兩個字。
杜七打開掌心。
云淺丟出窗外的海棠花正靜悄悄的躺在她的手中。
撫摸著海棠花的花瓣,杜七輕輕嘆息。
為什么自己都不甚在意的事情,卻有那么多人為了這件小事掀起旋渦…可那青令本就是她贈予海棠的,她不會收回來。
她不太喜歡旁人追究海棠的過去。
因為她不喜歡,所以注定這一次倚石仙子的直覺又一次失去了作用。
盡管,她直覺很準,可在姑娘這兒,命數尚且上不了臺面,更不要說什么女兒家第六感。
杜七放下詩詞,趴在桌子上,眼里罕見的出現幾分不安和局促,她摸了摸自己溫熱的臉頰,捧起一杯清茶貼在臉上降溫。
原來青蓮姐是個孀婦。
將她變成孀婦的是誰呢。
九華山為什么要幫青蓮姐。
這里面的東西,杜七當真是不想去思考,也不能去思考。
她就說自己不該入世的。
可不入世便遇不到十娘,所以最終還是要入世的。
杜七不希望旁人去查海棠的事兒,不僅是倚石仙子,九華山也是一樣的,海棠就是海棠,埋在月亮上,埋在她心里也就夠了。
若是真的有人順藤摸瓜將她這個小姐揪了出來,她可沒有辦法和十娘解釋…曾經任性到極致、做過那么多壞事的壞女人就是自己。
所以,海棠還是老老實實的躺著吧。
秋水樓中,倚石仙子忽然有些年頭不暢,可也想不出原因。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尊上的妻子是叫海棠…春風城可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消息吧,阿淺你定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祝平娘一幅心中了然的模樣。
“不光彩就不光彩了,我沒臉沒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倚石仙子扭過頭,她可不會告訴桐君,自己特意拿淮沁的畫對比了白景天的收藏。
偷偷進男人的房間,哪怕是個孩子…也太沒品了。
倚石仙子哼了一聲:“我要與你說的事兒,石碑是一,天樞閣是二,方才的什么九華山…只是被你拉扯著,跑偏了。”
祝平娘沉默了一小會兒,說道:“比起你這興之所至提起的什么九姑娘,我本就對天樞閣那位想要填房的事兒更感興趣…這是看上了尊上了?也是有趣。”
“咱們這是什么輩兒。”聽著祝平娘一口一個尊上,倚石仙子無奈說道:“白龍入贅天樞閣的事,你看有幾分可能。”
“呸,你們這是什么輩,還說我呢。”祝平娘啐了一口。
少閣主嫁給師父,徒弟娶了閣主。真成了,那師承還要倒叫白龍一聲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