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平穩而行,過了一夜,天蒙蒙亮,杜七緩緩睜眼。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罕見的,十娘沒有提早出去忙活,而是與她睡在一起。
豪華馬車保暖做得很好,所以這一覺杜七睡得不錯,此時杜十娘的手正摟著她,溫暖而舒適。
杜七望著那微微透進來的陽光,心想難怪這么平穩,原來車是停了。
是到了淮沁?
不對,她們這才走了一夜,按照規矩來是不可能到地方的。
那車怎么不走了。
杜七想要問問那女車夫發生了什么,可她被杜十娘箍在懷里,稍有異動都會吵醒她。
杜七很少見到杜十娘睡得這么舒適,自然舍不得吵鬧。
杜七安靜的看著面前的女人。
杜十娘在休息的時候自然不戴面紗,所以杜七看著入迷,想要摸摸她眼角的淚痣,卻也只是想想。
當杜十娘睜開眼的時候太陽初入云端,清晨已至。
“十娘,你醒了。”杜七小聲道。
杜十娘一睜開眼見到的便是近在咫尺的杜七,稍稍一愣,松開手推了她一把,坐起后戴上面紗,這才說道:“你起的那么早?”
杜七說道:“十娘,我醒了有一會了。”
杜十娘拍了她一下,說道:“知道你勤快,收拾一下,準備下車。”
“嗯。”杜七也起身,整理好身上衣物,干凈利落的扎起頭發后問道:“十娘,車怎么停了。”
“這是去淮沁畫舫路上的小坊,走到這歇息,吃點東西,整頓一個時辰再出發。”杜十娘挽起發髻,率先下車。
杜十娘看著坐在車架上發呆的女車夫,輕聲說道:“妹妹辛苦了,也去歇息一會兒吧,咱們辰時四刻左右再動身,我帶妮子在這小坊轉轉,嘗個鮮。”
女車夫聽令,順著小路前往小坊。
杜七輕輕一躍,繡鞋落在青磚之上濺起些許水漬。
昨兒似乎下了雨,空氣十分清新,路邊種著一排常青樹,在這寒冬中添了幾分茂盛之意。
此時,她們正處在一片空地上,不遠處有侍衛巡邏,幾個男人正好奇的看著這兒。
“我去和官爺說幾句。”杜十娘走過去與侍衛稍言,抬手指了指她們的車子,旋即走過來。
“十娘,你說什么呢?”杜七疑惑的問。
“例行檢查。”杜十娘早就習慣了春風城尊上定下的各種規矩,輕車熟路。
她取了幾張銀票,又掂了掂杜七腰間乘著碎銀子的荷包,說道:“我們去吃早食。”
杜七踮起腳尖看向小路的盡頭。
“十娘,這兒是一個鎮子?”
“不算是鎮子,就三條街,你隨著我來就行了,大早上哪來那么多話。”杜十娘搖頭,這里就是一個姑娘行腳中轉休息的小坊,比不得春風城熱鬧,人員流動性大所以也沒幾個認識的姑娘,自然沒什么好說。
街道不大,人煙也稀少,略顯冷清。
不過杜十娘也沒有太高的要求,能吃些熱的、填飽肚子就好。
她和以前一樣,帶著杜七找了一個小樓,入了二層雅間后自杜七的荷包中取出些許碎銀子交給那跑堂小二。
店小二是一個和杜七差不多大,扎著馬尾辮的少女,她面上有些許斑點,算不得清秀,還算順眼。
“丫頭,你看著買點吃的回來。”杜十娘吩咐道。
馬尾辮少女一怔,隨后說道:“十姑娘,是你們吃?”
“嗯。”杜十娘應聲,旋即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紗,意外道:“你這孩子…認得我?”
馬尾辮少女使勁的點頭:“三年前,在春風城見過,十姑娘的曲子很好聽。”
杜七望著少女眸子中的閃亮明光,心想又是一個喜歡十娘的孩子。
至于說隔著面紗能認出來,她不覺得是值得驚訝的事情,因為十娘今兒還露了半張臉呢,熟悉她的人應該都認得。
“你喜歡就好…”
在這小地方還碰見了喜歡自己的姑娘,即使是杜十娘也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那少女很有眼力勁,拿了銀子下樓干活去了。
杜十娘這才松了一口氣。
杜七牽住杜十娘的手在窗邊坐下,笑著說道:“喜歡十娘你的人真多。”
杜十娘輕輕嘆息。
像是她這般的姑娘偶爾也會成為別人憧憬的對象,她知道的。
可這并不是好事。
她不想與杜七說這些關于紅倌人的事情,心里盤算著講點什么把話題繞過去。
正想著,就見到杜七拽著她的袖子,手中緊緊攥著繡花錢袋,大眼睛盯著她眨也不眨。
杜十娘驚訝道:“你這妮子瞧我做什么?我臉上有花?”
“十娘,你怎么用我的銀子。”杜七問。
杜十娘恍然大悟,隨后取出杜七錢袋中的碎銀子掂了掂,又放回去,說道:“我身上帶的是銀票,使起來麻煩,她也不一定找的開,怎么,還有要問的?”
“…沒有了。”杜七覺得這很有道理。
“還覺得自己吃虧了?瞧瞧你那個摳門的樣子。”杜十娘捏著杜七的臉,嗔道:“你的不就是我的?”
杜七輕輕點頭,不知是情愿還是不情愿,她抓著自己的繡花荷包,指著上面的一朵青荷,問道:“十娘還會繡花?”
“很久之前學的,我那時候初入望海店,除了識幾個字,會些許七弦,別的什么也不懂,跟著平娘學了許多。”
姑娘們在房間中稍作休憩,講著悄悄話,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
這就是賞玩最正確的姿勢。
街上,馬尾辮少女攥著杜十娘給的銀子向前走。
有人見到了她,意外的問道:“阿花,一大早的你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了?頭一次見你這個小夜貓子那么精神。”
“姐姐,沒什么,我高興。”馬尾辮少女想著方才那黑衣姑娘。
雖然十姑娘不再穿湛色舞裙,可她依舊一眼便認出了她。
杜十娘并不記得她,可她并不失落,想來順手推薦她來這兒干活這種小事…姑娘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馬尾辮少女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打擾姑娘的好。
因為姑娘現在真的很幸福…方才杜十娘和杜七那般親密的動作都被她看在眼里,她為杜十娘而高興。
那個撫琴時眼睛會說話的姐姐,如今終于失去了枷鎖。
馬尾辮少女遇到了這些年最讓她高興的事情,所以一路小跑,腳尖踏在青石板上都泛著開心。
只是她忽的被人攔住,少女看過去,發覺是一個女車夫,這般身份在此間是最常見的。
“這位姐姐,有事?”馬尾辮少女問道。
女車夫瞧了一眼她手心的碎銀子,問道:“妹妹,咱們這兒最好吃的點心、蜜餞之類的在哪里賣?”
馬尾辮少女早已習慣為人指路,熱心說道:“姐姐從前面那條街右轉,過了那賣酒的鋪子就是,那家店的蜜餞最好吃了。”
“謝謝。”女車夫身后摸了摸少女的腦袋,轉身離開。
馬尾辮少女面色微紅,抓了抓方才被摸過的地方,心道春風城就是不一樣…連一個車夫姐姐都那般的美貌。
她看向東方春風城的位置,趁著輕輕彎腰。
這些,都要感恩尊上對這本來混亂勾欄的恩惠和管理。
直起身子,馬尾辮少女沿著街道一路小跑,為杜十娘和杜七采購這小坊中最美味、最有特點的早餐。
做好了這一件事,她接下來一年都會有好心情的。
不遠處的茶鋪,一襲長衫做書生打扮的臥松云看著馬尾辮少女颯爽的背影,感嘆道:“真是活潑的丫頭…你說是不是?”
在臥松云的一旁正做著一個疤臉少年。
他和白景天差不多大,一道恐怖疤痕從額頭一直開到嘴角,只是此時的少年面上盡是無奈和疑惑:“先生…先生為何要帶小的出城?”
是的,昨天入夜,他忽然被臥松云抓住,一路拎到這里才放著他歇息。
因為知曉臥松云是白龍的賓客,也反抗不了。
“沒什么,我孤身一人去畫舫不大好,找個人陪陪我。”臥松云喝了一口茶,贊嘆道:“好茶。”
疤臉少年只能認命不語。
臥松云輕笑。
杜七要出門,他自然是要跟著,至于眼前的少年,算是意外收獲吧。
這孩子身上有道宗玄門正宗功法的氣息,不知道是道宗哪一宮的同門后代。
該說春風城果然是個神奇的地方?
如他所言,真的是隨手將他抓了出來。
臥松云對著疤臉少年說道:“孩子,先生我也是走霉運,剛說不想去淮沁,現在就在去淮沁的路上。”
也沒有辦法,若是他不跟著杜七,元君定會定他的過失之罪。
“先生…我聽不明白。”疤臉少年一臉茫然。
“你也不需要聽的明白。”臥松云隨口問道:“你叫什么?”
“回先生,小的段千川。”疤臉少年說道。
“說實話。”臥松云隨口道。
“小川,我這么叫你吧,姓段干…我想想,該是四師叔那一脈的,修煉是水脈聚元經。”臥松云說著,發覺疤臉少年一臉的茫然。
“得,原來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沒事了。”臥松云攤手。
“先生,小的姓段,名千川。”疤臉少年說道:“至于小的修煉的…是家傳的小開源功,先生是不是看錯了?”
“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吧。”臥松云也懶得解釋。
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連本身的姓氏都不清楚。
段干是道宮其中一處分觀的號,巧的是…那地方正是在他的家鄉。
臥松云拍了拍段千川的肩膀,說道:“我是三晉人,咱們也算是老鄉了,來來來,隨意聊聊。”
段千川更無奈了。
這個先生可真是奇怪。
“先生想知道什么?”段千川問。
“嗯…你的父母呢?”臥松云問。
“十年前,遭了妖禍。”段千川平靜說道。
“嗯。”臥松云望著他面上的疤痕,多少明白一些。
即使是道宮的弟子,犧牲在與妖族抗爭中的也不是少數,至于這小子學到的功法,該是他父母留給他的印記。
他的父母該不是親傳弟子。
這個孩子在沒有人指導、沒有任何資源的情況下修煉到這個境界,品性也不錯…
最主要的是,他瞧著順眼。
臥松云說道:“孩子,你想不想拜我為師?”
疤臉少年一怔,搖頭道:“先生,小的還有城南的巡視要做。”
“出息,到手的造化還往外推。”臥松云笑罵了他一句,隨后道:“我與你父母有幾分淵源,你跟著我學也得學,不跟著我學也得學。”
疤臉少年:“…”
這也不由得他說的算。
被杜七拒絕,被秦淮討厭,被安寧敵視…一個遺孤,他當然做的了住。
臥松云見疤臉少年震驚的樣子,換了一個口氣。
“孩子,想不想報仇?”
疤臉少年這次沒有猶豫,斬釘截鐵的說道:“書中言始皇鎮妖、道祖下山、仙人斷禍皆是為了鎮壓妖邪…”
“知道了,你小子還念過幾年書。”臥松云說道:“我教你修煉。”
疤臉少年這次沒有立刻拒絕,而是說道:“小的這條命是尊上救的。”
臥松云若有所思:“尊上?你說白龍?這事好說,我與他是本家,也有幾分情面。”
“先生也姓白?”疤臉少年一怔。
臥松云點頭。
他俗家也姓白。
“小川,既然入了我門下,就要按照規矩來做,聽師父的話,去把茶水錢付了。”臥松云忽的說道。
疤臉少年心想他這不是還沒拜師嗎?
臥松云見少年看他,理直氣壯的說道:“你別看我,我身上一錢銀子都沒有。”
疤臉少年認真說道:“先生,你領我出來的急,我也沒有帶銀子。”
一旁的茶博士恰巧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面色不善的走過來。
臥松云看著那茶博士,起身道:“施主,貧道稽首了。”
疤臉少年:“…”
雅間,杜七和杜十娘已經開始享用少女買回來的早食,雖然杜七花了錢,可味道很好,她就覺得值得。
那味道很好。
杜七瞧著轉身離開的馬尾辮少女,鼻子動了動。
她嗅到了一股桂蘭的香氣。
這也算是一場造化?
不是什么重要的規矩,所以她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