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水滴自屋檐穿過霧氣落在湯池中,濺起細微漣漪。
柳依依盯著明燈那一對絨耳看。
明燈很疑惑,下意識抓住杜七的手。
杜七稍稍一想就知道發生了什么,當初她第一次帶明燈去見連韻,二人一起討論“梨花”的事情,結果被明燈聽成了“貍花”…所以這丫頭一直以為連韻和柳依依知道她的身份,可實際上,柳依依并不知曉明燈原來是一個半妖。
春風城的姑娘對半妖的態度都十分惡劣,最早給予杜七這種感官的不是旁人,正是柳依依。
那還是和白景天有關的時候。
明燈是脆弱的丫頭,杜七覺得她作為小姐必須要做些什么,這么想著,她自湯池中站起來。
“柳姐姐,與我出來一下。”
“滴答。”
一滴冰涼落在柳依依肩頭,涼絲絲的水花讓她瞬間回了神。
柳依依眨眨眼,說道:“阿七,我可不想離開這池子,你有什么要說的?”
“…沒事。”杜七坐了回去。
“小姐…”明燈察覺到了什么,心跳加速。
“明燈,過來讓姐姐好好瞧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可愛的耳朵。”柳依依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溫和的道。
明燈一怔,旋即回頭看著杜七。
杜七點頭,明燈便走到柳依依面前。
“原來是貍花。”柳依依站起來,近距離上下打量著明燈的身子,伸手捏了捏。
“好軟…真好看。”
明燈身子微微顫動。
好看?
柳姐姐說好看?
“明燈,讓我看看你的臉,果然沒有耳朵?也是…都長在頭上了。”柳依依笑著,抓住明燈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身前。
“讓我好好看看,你不介意吧。”柳依依問道。
明燈感受到柳依依雙手輕柔的撫摸,怯生生的道:“不、不介意。”
原來柳姐姐只是好奇,她還以為…
明燈松了一口氣。
柳依依將明燈擁入懷,下巴磕在明燈肩頭,小丫頭都可以嗅到柳依依身上那淡淡的皂角香氣,少女芬芳混合著湯池中的硫磺氣味,說不出的好聞。
柳姐姐…真是溫柔的人。
見明燈安心的瞇起眼睛,柳依依隱秘的松了一口氣,一轉過頭發現杜七正盯著她看。
“你看什么呢。”
“沒什么。”杜七指了指明燈。
柳依依輕輕搖頭。
杜七平日里是怎么看她的?
自己是謹慎、小氣了些,可也不至于害怕自己身邊的丫頭…更不要說明燈是那般乖巧的女孩子。
倒不如說,知曉明燈是半妖后,隨著最初驚訝過去,涌上來是一股心憐。
這般小的孩子,還是半妖,生活之不易她從第一次見明燈時那瘦弱的身子便可以想象的出。
“明燈,你喜歡吃什么蜜餞?我叫你連姐姐給你弄。”柳依依說著,輕輕掐了掐明燈的耳朵。
“我…小姐喜歡的我就喜歡。”明燈紅著臉道。
“我大概知道了。”柳依依輕笑,旋即道:“這么可愛的耳朵,以后若是沒有外人,這帽子還是摘了好,你連姐姐可是最喜歡小家伙了,貍花、長蟲她都喜歡。”
“柳姐姐,連韻姐說她以前養過小寵?好像叫什么小花。”杜七問。
“小花?你怎么知道,這都是來春風城之前的事情了。”柳依依道。
杜七認真道:“連韻姐說我的頭發摸起來比小花的手感要好。”
“…”柳依依嘆氣,伸手拍了拍杜七的香肩,隨后說道:“我回去會好好收拾她的,居然把你和那種鉆窟窿的玩意相比…真是挨打挨少了。”
杜七心道果然是老鼠嗎。
說起來,翠兒姐平日里數落明燈的話里就有作為一只貍花卻不會抓老鼠這一句。
她看向那被柳依依抱著,小臉通紅仿若隨時可能昏過去的明燈,說道:“柳姐姐,這孩子要不行了。”
“嗯?”柳依依低頭,這才看到明燈那暈暈乎乎朦朧的眼神,嚇了一跳,一手托著明燈的腿彎便將她整個抱起來。
“阿七,教她去那白玉床上歇息一會?”
杜七點頭。
柳依依抱著明燈出了湯池,來到那溫熱白玉床前將她放下,說道:“躺一會,別亂動。”
“是,柳姐姐。”明燈乖巧的道,隨后看著柳依依苗條的背影,轉過身捂著心口…臉上紅的仿若要出血一般。
杜七見柳依依回來坐下,問道:“她怎么樣?”
“小孩子泡久了是會這樣,休息一陣子就好了。”柳依依說道。
杜七看了一眼在白玉床上蠕動的明燈,轉過來說道:“我覺得不是因為這個。”
“好了,不就是貍花?我挺喜歡的。”柳依依認真說道:“你不覺得明燈那耳朵很可愛?”
“是好看。”
二人相視一笑。
杜七心想她果然喜歡柳依依。
柳依依心想杜七其實才是最好看的那個。
熱水不斷翻滾,柳依依將玉足深入溫水,露出滿意神色。
“你的身材可真好,我似你這般年齡的時候,也就比明燈強一點點。”
“是嗎?十娘一直說你很勻稱,讓我與你學著點。”杜七道。
“我還是那個意思,十姑娘的話你聽一半就好了。”柳依依心道她要的就是這個話題。
“讓我瞧瞧。”
說著,便伸出手摸向杜七。
杜七要后退,可在水中活動不方便,哪里比得上精通水性的柳依依,很快便被箍了起來。
柳依依一只手抓住杜七的長發,一邊蹭著她的手臂,感嘆道:“不愧是大家都喜歡的七姑娘…”
杜七反抗無果,只能默默承受。
柳依依這般模樣她見得多了,比如披羅居里的姑娘都是這樣,見到她的身子就走不動路。
“連韻還沒有與阿七這般親近過,讓我搶先了。”柳依依愛不釋手的說道:“你怎么這么好看,我這個女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了,也不知以后會便宜哪個男人…”
“你們怎么都這么說。”杜七不明白,她就一定要嫁人?
“因為可惜。”柳依依微微抬頭:“要我說,若是你生在我家,整天什么都不要做,讓我抱著睡覺就好…嗯,就是這樣。”
“怎么,連韻姐抱著不舒服?”杜七問。
“舒服是舒服…呸,阿七你學壞了。”柳依依嗔笑中帶著一絲驚訝。
杜七忽的抓住柳依依那調皮的手,說道:“柳姐姐,教我鳧水…”
“現在?”柳依依問。
她還想與杜七好好親近呢,平日里像是這般坦誠相見的機會可沒有那么容易。
杜七輕輕嗯了一聲。
她選擇柳依依教自己除開她喜歡這個原因,還有就是柳依依最為穩重,該是一個好老師…卻沒想到與自己一同沐浴后連柳依依也開始沒個正形。
也不是不喜歡這般親近,只是這樣的柳依依總是讓她回憶起在披羅居做人偶時候的身不由己…感受不是那么好。
柳依依靠近杜七坐下,指著舒適的溫水說道:“這兒有硫磺的氣味,不太合適,若是要練…我知道西苑有…”
“不用。”杜七指著側面:“那邊有清水池,我和秦淮一起洗過。”
“…這就是人上人…真是讓人羨慕的條件。”柳依依無奈,起身:“我們走吧,以阿七你的聰穎,最多三天就能學會,快一些…今天就可以。”
“鳧水是那么簡單的事情?”杜七問。
“簡單。”
“那景天怎么一直學不會。”
“…這你去問公子,我怎么可能知道。”柳依依捏了捏杜七的臉,二人一起上岸,走到明燈身旁,發現小丫頭竟然睡著了。
“叫醒她嗎?不是說要一起?”柳依依看杜七。
杜七數道:“讓她睡一會吧,這床也暖和,不會著涼的。”
“你是小姐,自然是聽你的。”
柳依依取了毯子蓋在明燈身上,隨后與杜七來到干凈的水域。
“對了,柳姐姐,我要不要喚你先生?”杜七道。
“少來,我聽著別扭。”柳依依使勁搖頭,接著問道:“我問你,學游水的第一步是什么?”
杜七說道:“喝水。”
柳依依愣了好一會,這才繼續說道:“阿七你怎么會…這么說。”
“因為天望海的水不好喝,太咸了。”杜七理所當然的道。
“好,我知道了。”柳依依扶額,隨后說道:“把喝水忘了。”
“哦。”杜七繼續認真聽柳依依說話。
“鳧水,最開始什么都不要學。”柳依依指著腳下那沒至胸口的清澈,說道:“原地頭扎下去,盡量憋著不要呼吸,這樣反復幾次,有了足夠的底氣應付意外,給自己心里一個底…”
“這是為了克服對水的恐懼,等適應了水下,再開始學鳧水就很簡單了。”
“還有…”
杜七聽著柳依依的滔滔不絕,發覺自己找她幫忙真的最合適不過。
聽著柳依依的話,杜七差不多明白為什么白景天一直學不會鳧水了。
該是因為他害怕水。
兔子的緣故?
應該不是。
“試著沉下去。”柳依依道。
“嗯。”杜七點頭,在池中捏著鼻子蹲下,一瞬間,些許水泡涌起。
柳依依驚呼,一把將杜七拽起來。
“噗…”
杜七吐出幾口水,臉色發白。
“阿七,你沒事吧。”柳依依擔心的問。
“沒事。”杜七大口喘著氣:“原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兒。”
她從未嘗試著做這種事,所以不太適應。
“沒事,慢慢來,我陪著你一起。”柳依依安撫杜七。
接著,開始最正常不過的教學。
時間流逝,天色漸晚。
琴樓。
“石丫頭,你今兒不要去接七姑娘?”女人詢問正在喝花酒的少女,心道走了一個李青蓮,又來了石嬰。
也不知道這些丫頭怎么都那么喜歡男人的裝扮。
石嬰搖頭:“她只出診半日。”
“難怪你賴著不走。”女人笑著,取出一顆蜜餞塞入石嬰口中。
“我又不是沒給銀子,王姐姐,要不這幾日我就住在你這兒罷…那馬車睡著硌得慌。”石嬰吃著蜜餞,抬手道。
女人指著桌子一旁的七八個姑娘,說道:“這兒都是紅倌人,你給了錢,想睡誰都可以。”
“呸。”
“我可不陪石丫頭,她瘦不拉幾的,抱著一定不舒服。”
“就是。”
一時間,女兒家的鶯聲燕語不絕于耳。
“…都不喜歡我?”石嬰嘆息。
“好了,開個玩笑,店里安排的住處下來之前,你就睡我這吧。”女人寵溺的說道。
她們自然不會真的讓石嬰睡馬車。
而且,在了解石嬰從外面來還不缺錢之后,她強行帶著石嬰去店里辦了相關的手續,交了不少銀子弄了一個住處。
石嬰認為她們就是瞎操心,不過還是去了…反正些許銀子對她而言也就是個數字。
“王姐姐,我想聽曲子,來一首。”石嬰說道。
“嗯。”女人起身,邁著步子正要去取琴,卻忽的被石嬰抓住手。
“不了,我還有些事情,出去一趟。”石嬰一拍腦袋,像是真的想起了什么。
“去吧,早些回來。”女人也沒覺得奇怪。
石嬰取了一顆蜜餞放入口中,與琴樓的姑娘告別,隨后走出琴樓。
關上門的一瞬,石嬰面色沉了下來,一個閃身消失在原地。
再出現時,便是在春風城一處巷口。
結界張開將她禁錮其中。
她看著那一前一后將自己夾住的男人,“道宮的人剛走,二叔就忍不住了?使用天網來抓我這么一只雀兒,若是掌柜的知道,定是會罵他。”
男人抽出匕首,說道:“春風城形式復雜,這也是為了讓各方知曉是客棧自家的事兒,少惹麻煩。”
另一和輕浮的男人看了一眼石嬰玲瓏有致的身材,說道:“小師妹,你要么隨我們走,要么…”
“要么什么?”石嬰問。
“沒什么。”為首的男人嘆息道:“師妹,掌柜的讓你來這春風城,是什么意思…你也應該清楚。”
“嗯?”輕浮男人一愣,問道:“師兄,春風城靈力飽滿,不是個美差?”
石嬰輕笑:“廢物就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