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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9 師承很少會懷疑自身的能力

  杜七吃著點心,疑惑的看著那面色僵硬的老人。

  她覺得先生不喜歡一定是因為他沒有聽過十娘的演奏,那是可以平復她心情的悅動。

  音律是不需要語言去解釋的,杜七以前不明白也不喜歡音律,現在因為十娘而有了一些興趣。

  這是很不公平的事兒,因為杜十娘并不是第一位在杜七面前演奏的人,也不是技藝最好的那一個,甚至樣貌都排不上號,可偏偏只有她能讓姑娘傾心念戀。

  仔細想想卻也正常,世界上本就沒有什么絕對的公平,就像那所謂規矩,即便是制定者也很難去遵守。

  “先生不喜歡聽琴?”杜七問。

  師承搖搖頭,說道:“也不是不喜。”

  他曾有幸于蜀地聆聽狂僧一曲,風入松,入霜鐘,琴聲洋洋乎若江河,一氣揮灑,中有凝煉之筆,便不流入輕滑。

  狂僧手下古木七弦琴,其聲之清越宏遠蕩滌胸懷,若萬壑松濤。

  蜀地當日聽歌一曲,抵上數年苦修,后去尋,不見人影,便道真神龍也。

  他對音律的了解,往遠了說有狂僧飲歌,往近了說修仙界有富有盛名天聞閣琴,客洗流水的隱仙祝桐君,玉手之下一曲悟道音,多少修士遭遇瓶頸寸步難行時傾家蕩產只為見其一面而求不得。

  種種跡象足以表明,音律一道握執人心,是一條通天大道。

  哪有人會不喜。

  “先生不是不喜,怎么臉色變得那么快。”杜七問。

  “…”師承嘆息一聲。

  任誰知曉那未來佛土廟堂的頂梁柱在這春風城賣身,還要學什么琴,都會是他這個態度。

  雖說佛門也有禪音之說,可看那禪子的態度,怎么想也不是為了修煉。

  師承正要說話,卻見杜七忽的想起了什么,點心也不吃了就盯著他看。

  “怎么了?你這丫頭想說什么說就是了。”師承面對杜七的視線覺得有些不大自在。

  “先生,什么時候能穩定下來。”杜七問。

  “什么?”師承沒明白。

  “十娘說要穩定下來才會教我七弦。”杜七抿了抿嘴,十娘說的話從不會收回,也就是說想要讓十娘教她,首先要先過了先生這一關。

  杜七未免沒有想要多與杜十娘在一起接觸的想法。

  “你也要學琴?”師承驚道。

  “也?”杜七看著他,不解道:“我想學琴是這么駭人的事兒嗎”

  “不是。”師承搖搖頭,將不好的想法甩出意識海,他也是魔怔了,聽到杜七說要學琴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丫頭也要入望海店,自然嚇了一跳。

  仔細想來有杜十娘在定然是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師承看著杜七那一張略施粉黛的嬌艷,有些奇怪為什么方才想到如果杜七入了望海店做了賣笑的角兒…竟是劍心一顫,比之聽聞禪子胡鬧之時更要心慌。

  該是關心則亂。

  師承看著杜七仔細想了想這姑娘撫琴的模樣,動心道:“倒也不是不能學。”

  這般高雅之事對于一個少女來說無論從修煉心境還是陶冶情操上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只是和杜十娘學琴這一點上讓師承有那么一絲絲的猶豫。

  再怎么想,那杜十娘畢竟是春風城的紅倌人,她的音律多是取悅恩客所用,靡靡之音不該合適杜七,姑娘該學的是鈞天廣樂。

  他看著杜七,覺得這種話不能說出口,因為杜七定然會生氣,這丫頭最聽不得旁人說一絲杜十娘的不好。

  “想學就學吧,問我做什么,我說了又不算,你去問問你七姨?”師承說著,咬了一口手中糕點。

  “問題不在這兒,先生沒明白我說的話。”杜七覺得師承又開始犯迷糊了,她問道:“先生,咱們這怎么才算穩定?”

  “你指是醫道還是丹道?”

  “早晚都一樣。”

  “也是。”師承點點頭:“那現在就挺穩定的,不過我覺得十丫頭指的應該是固定的時間,這樣每日只看書定然不行,差不多我帶你出診后她才能安心。”

  師承對杜十娘的心思拿捏的還算準確,他有一句沒有說,那就是按照杜七那柔弱的身子,真與他出了一天的診,回家還能有精神去學什么琴?

  只是可惜他與家中丫頭商量,對方卻嚴禁他與杜十娘說教杜七修煉的事情,不然以杜七的聰慧程度加上他這吃不完的開源丹,半年左右就能到達修煉第一候的開源境,那時身體素質會上一個檔次…再學習也會輕松許多。

  哪像現在的杜七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不肯吃他練的開源丹,每天浪費了大把的時間。

  這么下去能學到學什么?

  他是不明白丫頭為什么不讓他與杜十娘提這件事,他仙門修士的身份該是應該已經暴露了才是。

  情商低如他,定然是不會明白杜十娘那一顆患得患失的心。

  七姨將杜十娘當做親女兒看,又怎么能不懂她的心思——就算不懂,不是還有翠兒可以詢問。

  總之,在七姨的干涉下,杜七短時間是接觸不到修煉了。

  師承擔心杜七學習的進度會很慢。

  杜七沉思了一小會兒,明白了師承和杜十娘意思,也就是說要她開始出門應用所學知識,而不是單純的看書。

  這也簡單。

  與先生說就是了,她點心也吃得差不多了。

  杜七取出手帕,優雅的擦了擦嘴角,瞥了一旁的巨大的書柜,隨后說道:“先生,書我都看完了。”

  “還挺快。”師承有些走神,回神后點點頭。

  因為杜七生病,他還沒來及考校杜七關于這第一本經文《診要經終論篇》,書的內容不多,完全理解到能夠完美應用的程度大概需要至少兩個月的時間,如果說單純看一遍…以杜七的聰穎,至今差不多四日,過一遍是足夠了。

  “我考考你?準備好了?”師承問。

  “好。”

  杜七點頭,將那沒吃完的乳白色糕點小心翼翼的收起,推至一旁,接著坐正身體看著先生。

  “先生問吧。”

  “診要何如?”師承說了一個基礎中的基礎,詢問杜七診病的重要關鍵是什么。

  杜七沒有任何猶豫的道:“天氣始方,地氣始發,人氣在肝…”

  所謂診病,無非是元炁增長,重要點在于天、地、人相互之間的關系。

  這是最簡單的道理,杜七不會不明白,所以師承也不意外,繼續問道。

  “三月四月天氣正方,地氣定發,病理何在?“”

  “在脾。”

  “五月六月天氣盛,地氣高,病理何在?”

  “在頭。”

  “少陽終者,病狀如何?”

  “耳聾、百節皆縱,目寰絕。”

  “陽明終者?”

  “口目動作,善驚、妄言、色黃。”

  師承一連問了許多問題,杜七全部對答如流,從大概到細節全部清清楚楚,偶爾還會加上一些自己的領悟。

  師承本想問杜七是不是把這一本書都背了下來,他卻沒有問。

  因為就杜七的回答來看,這已經不是完全背下來那么簡單了,而是要更進一步。

  他看著端坐平靜的杜七,明白她已經完全理解了這本經文。

  就是他預計中差不多要兩個月才能完全記住的東西杜七全會了,在師承看來,白景天已經算的上是有天賦的人了,在沒有人教的情況下,白景天說不得要半年才能領悟其中醫理。

  他還是小瞧了這個姑娘。

  修煉者也并非是全能的,過目不忘或許可以通過瞳術拓印于意識海而記住,可要想理解…還是需要花費大量心思的。

  “不錯,很不錯。”師承對杜七賦予盛贊。

  “?”杜七一怔,看著師承有些不大明白。

  “先生…就這?”

  “嗯?”師承看著杜七眼中的迷惑,也是一愣:“你說什么?”

  “先生怎么只問了《診要經終論》?”杜七問,她不是說書都看完了。

  杜七問道:“先生,難道只要會這一本書就可以去出診了?那這形而下的醫道比十娘說的要簡單許多…”

  雖然本來也沒多難。

  “你這丫頭做什么白日夢呢。”師承哭笑不得的道:“這才是第一步的扣門磚,你之后還有很多書要看呢,《難經》,《青羊經》,《本經》的寒、熱、溫、涼四氣涉及陰陽五行絕非一日之功,《素問》就更不用說了,失傳醫理過多,我看著都又餓迷糊…”

  師承說著又怕打擊了杜七的積極性,立刻補充道:“不過你也別害怕,以你的天賦,學這些東西定然是很快的,只是想走捷徑也是沒有的,路漫漫其修遠兮…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就好了。”

  杜七眨了眨眼,看著師承的眼神愈發奇怪。

  先生在說什么呢她怎么聽不明白?

  杜七已經有了一些經驗,遇到這種時候定然是她的話語沒有說清楚,十娘教過她這種時候要怎么做。

  她撩起耳邊凌發,說道:“先生,我的意思是這些書我都看完了,你為什么只問我《診要經終論》的內容?其他也問一問,不然我回去與十娘說,她又要怪我說話不說清楚了。”

  “先生?”

  “你說什么?哦,看了一些是吧。”師承很刻意的放下摸著胡子的手,似是怕拽下幾根胡子,待確認了自己不會誤傷自己之后才抬起頭繼續說道:“意思是出了《診要經終論》還看了一些是吧,是《陰陽應象大論》還是《六節藏象論篇》?或者是《五臟生成論篇》?如果是這幾本,醫理接近倒也不難理解。”

  “先生,你耳朵不太好使?”杜七用擔憂的眼神說著十分沒有禮貌的話。

  姑娘不是諷刺,而是真的以為他耳朵出了問題。

  不然怎么三番兩次聽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你先別說話。”師承扶額,隨后指著那巨大的書柜上面緊緊排列的數百本醫書:“你不會是想說,這些,全部都看完了?我是說像方才《診要經終論》一樣的看完…”

  杜七點點頭:“是,在沁河醫館的時候就看得差不多了。”

  杜七說著,自上而下掃了一遍書柜上的醫書,確認了每一本的名字,確認了自己全部看完并且沒有任何遺漏之后,點點頭。

  “嗯,這里的是都看完了,先生應該只拿了一小部分的吧,還有一些《素問》、《天行雜論集》、《天人相應論》的相關內容我沒在這兒的書柜上看到。”杜七有些好奇的問:“先生,這幾本不重要嗎?為什么不在這兒,是我浪費了時間去看了不必要的書?”

  師承抬起略微僵硬的手,隨手自書架之上取下一本厚厚的醫書。

  他覺得這事兒是不可能發生的。

  可偏偏說這些話的是杜七,不免開始懷疑人生。

  他覺得他才是杜七口紅那個浪費時間的人。

  “經有十二,絡有十四,余絡是…”

  師承話還沒有說完,杜七便說道:“剩下的是陽絡、陰絡,先生,問的是不是有些簡單了。”

  “嗯,是簡單了一些。”師承僵硬的點點頭,看著杜七,再三確認杜七體內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氣后詢問道。

  “第幾頁。”

  “啊?”杜七一愣。

  “不知道?”師承盯著她。

  姑娘稍稍后退了一些,聲音小了一些:“也不是不知道…因該是記在四十七頁臨近脈經的筆記處…不對,這書少了兩頁,那應該是第四十五頁。”

  “…”師承忽的站起身。

  他不想問下去了。

  今兒真是詭異的一天。

  這世道是怎么了。

  高興吧…那自然是高興的,不是一般的高興,心里的興奮不亞于知曉了明燈天賦時的激動,可偏偏他笑不太出來。

  可更多的還是匪夷所思,以及…如果真是這樣的姑娘,那他配做杜七的老師?

  師承站起來,走出房間,頭也不回。

  “先生?”

  “先生?”

  杜七喚了幾聲,可師承卻不理會她。

  姑娘坐回去,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兒錯了。

  她拿起那本書,找到自己所說的那一頁,發現并沒有任何的錯誤,便覺得先生很是莫名其妙。

  “先生,你怎么出來了?是來看我的修煉成果的?”李青蓮信心滿滿的說道:“青云劍典,我已經領悟了第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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