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閑看著杜十娘面上那一塊遮住小半眼角的藥布,微微移開視線,說道:“十娘,怎么開始穿黑衣裳了。”
“嗯?問這個做什么。”
“就是隨便問問。”
“沒什么原因,來往九苑十八坊點妝,穿的太艷也不太好,容易招人誤會。”杜十娘解釋道。
“也是。”石閑點頭,店里那幫妮子的嫉妒心可是很重的,緊接著她又說道:“差不多了吧,杜七也走了。”
“喝一些也好。”杜十娘說著,自桌下取出那兩壺黃酒。
石閑取了一壺,就要往酒盅里倒,似乎很急著喝酒,不過卻被杜十娘直接攔住。
“燙一下。”杜十娘說道。
“燙?”石閑蹙眉:“一般黃酒是要溫飲,不過提月的特殊釀造,咱還是涼著好喝一些,再說今日的天氣那么好…”
窗外風清云稠,明月常在,當得起那么好三個字。
“叫你燙就燙。”杜十娘伸手戳了一下石閑平坦的小腹,說道:“自己那從小那么點毛病,平日里真就一點都不注意?”
石閑緩緩摸著方才杜十娘戳的位置,微微一愣。
是了,從初潮開始,她就有月痛的毛病。
以往時候,那些時日都是十娘在照顧她,沒有來往后,就多是自己忍著。
“嗯,那就燙一下。”石閑抬頭,笑著。
“傻笑什么。”
杜十娘無奈,嗔了一句后起身取了酒具,將石閑的那壺提月倒入溫酒壺,隨后放入熱水中升溫。
石閑與杜十娘隔溫酒壺而坐。
溫酒香氣飄逸,熱氣升騰,石閑嗅著那酒香,似是有些醉了,面上起了一片誘人的微紅。
杜十娘算了時間,等那酒香又濃郁了一些,將其打出來封存好遞給石閑,說道:“好了。”
石閑輕輕嗯了一聲,稍稍有些生疏的給自己滿了一杯,沒有等杜十娘就小呷了一口,感受著那酒味柔和入喉,渾身起了暖意。
那種暖意像極了她對面坐著的姑娘。
杜十娘見狀,微微搖頭。
那就自己喝自己的吧。
杜十娘倒了酒,晃動著清澈的瓊漿,飲酒入腹,感受著那只有冷提月才有的微妙的厚重感與米香糟香,滿意的點點頭。
她是會飲酒的姑娘,因為接待的客人多了。
石閑則不太會,灌了一杯又一杯。
杜十娘記得以前石閑是會喝酒的,她皺眉說道:“你喝慢點,這酒后勁很足的。”
“嗝。”紅衣姑娘毫無形象的打了一個酒嗝,整個人已經彌漫出來一副熏意,提著酒壺說道:“慢點喝…又要涼了。”
杜十娘嘆息:“哪有這么快,還有,你醉了。”
紅衣姑娘抬頭,一雙剪水秋瞳映著月色,雙頰緋紅。
“我沒醉…”
石閑似乎嘴笨了起來。
杜十娘抽了抽嘴角,虧她還算期待過與石閑對飲的這一刻,卻沒想到這丫頭過了幾年連喝酒都不會了,酒量也下降了那么多。
默自飲杯。
心道等石閑醉倒了就帶她去杜七的房間休息。
“十娘。”石閑忽的喚了一聲。
“嗯。”杜十娘點頭,緊接著便看到石閑在那兒一如既往的傻笑。
“十娘。”石閑又喚了一聲。
“我在。”杜十娘稍稍有些無奈。
而石閑更高興了。
“十娘,我喜歡你。”石閑舉杯。
“你這丫頭其實沒醉吧。”杜十娘嘆息,舉杯。
清脆聲后,石閑將其一飲而盡。
“十娘。”她又說道。
杜十娘放下酒杯道:“你又怎么了…”
“天望海的水冷嗎。”石閑想了想,說道:“那這陣子天溫,該是不冷的。”
杜十娘拿著酒杯的手輕輕一顫,她抬頭看著那一對美麗眸子,嘆息道:“你醉了。”
“嗯,我醉了。”石閑點頭。
有些話要醉了才能說的出口。
“他就那么好?值得你什么都不想,帶著鴛鴦就要去下去見小魚姐…是了,我也想她。”石閑臉色冷的嚇人,似乎她喝得才是冷酒,又或是那提月酒溫了之后真的很難喝。
“…”杜十娘沉默了許久,期間石閑一直在看著她,哪里有一絲一毫的醉意。
“回答我!”石閑忽的站起身,怒道。
她其實一直都憤怒著。
杜十娘沒有去看石閑的眼睛,只是慢慢的說道:“不是他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非是遇到了負心才想不開,只是因為覺得活著不值得。
“他不值得。”石閑盯著杜十娘。
杜十娘沒有回應。
“不能與我說說他?”石閑柳眉冷眼,從開始她都在默默的祝福十娘,十娘卻從未與她說過關于那人的一切。
杜十娘依舊默不作聲,一壺還沒有喝完的提月成了最好的遮掩。
“杜七呢?”石閑又問道。
杜十娘眼神微動。
“也就是說因此撿了杜七,反倒值得了。”石閑坐了回去,將那湖中溫酒全部倒入碗中,看著窗外有濃云遮住了月亮,自嘲一笑。
“這酒吃的當真是沒意思。”
月亮有云遮,十娘有酒遮,依舊不愿與她說。
石閑拿起碗。
“你等等!”杜十娘一驚,起身道。
自然已經晚了,一陣豪飲后,石閑紅衣上沾滿了酒水,那面上精致胭脂被酒水沖掉了許多,混合著水潤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散發著溫酒的獨特香氣。
石閑放下酒碗說道:“我醉了。”
“你…罷了。”杜十娘重新坐下。
“我去找杜七睡,你把這兒收拾了。”石閑說著,站起來。
“好。”杜十娘點頭,她的提月酒幾乎還未有少。
石閑走了幾步,即將出門的時候身子晃蕩了一下,轉過頭說道:“這件事七姨應該還不知道,我沒說過。”
“嗯。”
“對了。”石閑抓了抓頭發,一頭長發傾瀉而下,眸子中多了幾分醉意:“師先生那兒有沒有說什么時候教杜七?這都多久過去了,他能不能行?”
“我與他講了,就這幾天。”
“嗯。”石閑點頭:“那我去休息了,這提月酒溫著喝…嗝,是真的難喝,酒糟味太沖,喝著頭痛。”
說著便離開了。
杜十娘隱隱可以聽見那走廊中石閑的些許的抱怨。
她可以當做石閑醉了。
事情對于自己來說都過去了,她卻沒有辦法回應石閑的詢問,因為一句對不起太過蒼白,便只能沉默。
杜十娘給自己溫了酒,小酌一口后覺得這酒也沒有石閑說的那么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