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當空。
絲棚勉強可以擋風,那填不好的縫隙便索性當做開了的窗子,透過縫隙可以欣賞閃耀星辰與一輪上月。
竹棚內,明燈望著擦拭著自己身子的姐姐,稚嫩消瘦的小臉喜容可掬,頭頂一對毛茸茸的耳朵順著冷風而輕輕顫著。
她好喜歡月姊。
貓耳姑娘望著那跳躍的燭火,視線順勢落在弦月上,心道天色雖晚,可有姐姐撿的舊油燈,家里還算亮堂。
月光清輝,窗影燭搖。
兩份光亮加起來總算是驅散了那黑暗。
正擦拭著妹妹身子的紅衣小姑娘不過十多歲,卻稚氣褪盡,一副大人模樣,她揉了揉自己妹妹那對絨耳,跟著她微笑,小聲道:“瞧你那傻樣。
“姐姐好看嘛。”明燈羞紅了臉。
紅衣小姑娘輕笑,背過面去,嘴角有一抹苦澀。
這種環境下,明燈她能總是保持積極開朗的天真,對自己來說何嘗不一種激勵。
回過頭,給了明燈一個可愛的笑容。
她妹妹很喜歡笑,笑的很好看。
看著天上的弦月會笑,看著自己會笑。
那她采摘回來的并蒂蓮她也十分喜愛,整日抱著休息…
小姑娘望了一眼窗外,有云合動。
對一窗涼月,燈火青熒。
天氣似乎越發寒冷了。
“今天晚飯的蓮藕,味道怎么樣?”紅衣小姑娘問。
明燈用力點頭,說道:“姐姐調的白藕我最喜歡了。”
“我還備了一些藕,秋筍也曬好了,沒問題嗎?”小姑娘面露擔憂之色。
明燈抓住姐姐的手,精神滿滿的說:“我已經好了很多啦,姐你放心去就是了。”
顯然,關于要離開的事情姐妹早已商量過。
紅衣姑娘拉住妹妹明燈的手,笑容僵在了臉上。
望著明燈可愛的笑臉,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但凡有任何一個辦法,她也不會丟下妹妹一人在這林中,萬一自己走了后這里被人發現了怎么辦,萬一溫度又降了怎么辦,萬一這丫頭自己忘記吃飯怎么辦。
她有一萬個不想離開的理由,卻不得不離開。
總要找一條活路的。
因為明燈是半妖,所以不可能找人照顧她,她身子又弱不可能與自己一樣長途跋涉至那春風城,只能在這兒等著自己回來。
“我會早些回來。”小姑娘抱住妹妹,翻身上床。
“姐是要去春風城…弄一些吃的嗎?”明燈忽的問道。
紅衣小姑娘聽著前半句,抓著妹妹的手僵硬了幾分,好在后面放松下來,故作鎮定的道:“嗯,過些時日,冬筍就不好挖了。”
明燈眨眨眼,說道:“我覺得筍很好吃。”
紅衣小姑娘點點頭,抱著妹妹不再說話。
她不知道說什么。
驀然,明燈將頭埋入姐姐胸口,細碎聲音響起;“姐,你早些回來。”
紅衣小姑娘低下頭,看到是一張害怕與委屈的小臉。
“嗯。”她點頭。
二人如往常那般依偎了一夜,當明燈清醒過來,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走了呢。”小姑娘面上不再有笑容。
她其實不喜歡笑,因為自己很瘦,笑起來一點也不好看。
她坐起來,拿起床頭一截洗干凈的竹筍輕輕咬了一口,仿佛沒有注意到那竹筍上些許帶著血色的牙印,一小口、一小口的將竹筍吃下去。
這算是聽月姐話的好好吃飯了。
小丫頭吃了早餐,看著那朵并蒂蓮怔怔的出神,忽的有一陣風吹過來,她連著打了幾個冷顫,面無血色,頭頂的耳朵也縮在一起。
那破舊的油燈已經滅了,燈油凝固在盤中,表示接下來會很冷。
帶上帽子,明燈蜷縮在床上,喃喃自語:“菩薩保佑月姐能找個好人家。”
姐妹二人,平日里沒有多余說話的人,姐姐知道的她都知道。
她不愛笑,也不傻。
正如姐姐所做的準備一樣,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明燈翻身下床,摘下那朵喜歡的蓮花帶在身上,嘗試下地走動,發現比自己想象的要容易一些,她以前也在母親身上見過這樣的場景,應該是叫做回光返照。
我要死了。
明燈捂著自己的心臟,可以很明顯的察覺自己的身子有多差,每一次吸氣心口都伴隨著劇烈的絞痛。
她站在竹棚外,挑選著應該走的方向。
月姐平日里不會去的方向…就是那兒了。
明燈順著一條路走到底,沒有心情去欣賞那一副落葉美景,找了一個角落躺下,胸前劇烈起伏。
明燈努力將不想死的念頭與眼淚一同鎖起。
尋死的理由其實有很多種,對于明燈來理由說是什么呢。
她想起了姐姐與她訴說那南鎮溫暖景象時的期盼神情,緩緩閉上了眼。
“醒了?自己把飯吃了。”杜七說道。
“…”明燈怔怔望著眼前的姑娘,小耳朵一動一動,顯然她的思維還停留在那落葉林中,沒有緩過來。
眼前的姑娘好好看。
世界上一定不會有這么好看的人。
她果然還是死了,身體也不死往常那般沉重,而是輕飄飄的…居然不用忍受窒息感覺就可以輕松抬起手。
隨著這般想法,明燈抬起手臂揮了揮,驗證了自己的想法。
“喂,聽不見我說話嗎?”杜七也揮揮手。
“聽得見。”明燈乖巧的點頭,眼前的姑娘讓她想起了自己以前住的那片竹林,青衣青兮,所以明燈對杜七天生就有很高的親切感。
明燈想起了姐姐講的故事,問道:“姐姐就是鬼差嗎。”
杜七疑惑的看著她:“鬼差?什么鬼差…”
杜七不懂神話,不通輪回,這個世上人死了就反補天地自然等待輪回,所以世界上沒有所謂的地府與鬼差,她自然也聽不懂這孩子在說什么。
這姑娘在說什么胡話呢。
杜七蹙眉,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說道:“睡糊涂了?”
放下手。
這孩子健康的很。
杜七心道她難道腦子不太聰明?
隨著杜七的動作,明燈也注意到了什么。
眼前姑娘的手很溫暖。
空氣中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
自己口中還有些許黏稠、甜甜的東西。
她看著杜七身側那一碗白玉粥,瞪大了眼睛,茸耳之上毛發豎起,震驚不已。
“我…我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