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城真正屬于“城”的部分沒有想象中的大,于城內至最近邊界的鎮點便是姑娘們口中的城南。
自北門至城南的路很是遙遠,好在地方雖大但歸于尊上管理,一路沿途少不了有關卡守衛。
杜七透著簾子看著外面一陣陣的盤查,心道前一次來的時候還沒有這么嚴格。
看來又是因為景天的生辰。
此時已經是中午,杜七很年輕所以即便是坐了快四個時辰的車卻依舊精神的很,而杜十娘這位真正年輕的卻已經疲乏的睜不開眼,哪里還有之前精神滿滿的模樣。
“十娘…醒醒,天氣冷不能在車上睡著。”杜七在杜十娘即將睡過去之時拍打她的臉頰。
這樣的場景已經反復出現了。
是杜十娘要求她這么做的。
杜十娘微微睜開眼,顯然在經過了馬車折磨后即便身旁有著杜七她也依舊高興不起來,嘟囔著:“夠了,我要休息。”
“天氣冷。”
“就瞇一會。”杜十娘說著倒在了杜七身上,枕著她的腿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
“…”杜七看著窗外,感受到腿上那微弱的呼吸,心道別說十娘,她坐的都覺得渾身散架,而臨近中午氣溫較高,就讓她休息一會吧。
十娘是不會染病的。
杜七這么想道。
馬車行駛,杜七看向車窗外,這里是之前她與柳依依和連韻下車的地方,那里面有一片好看的花海,好吃的花兒。
杜七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在意因果的人,這是她除了信奉規矩之外對自身最確信的東西。
說不得是因果,也許只是念舊。
杜七有些想要知道她于蓮塘中觸碰后便綻放的深水白蓮現在怎么樣了。
視線穿過些許阻隔,落在蓮塘中。
花凋落,蓮葉秋風中被撕破,滿池折斷的莖桿滿目滄桑,布滿池水的斷埂殘葉與往常一樣,塘水渾濁,未見一點生機。
哪里還有白蓮的影子。
難道是…死了?
杜七嘆息一聲,便覺得可能是這樣,不合時宜的生長總是壞了規矩的。
可畢竟是因自己而生的花兒,多在意一些也正常。
就在杜七想要多多觀察那水塘只是,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聽著車夫下車交談,杜七明白是遇到例行檢查,雖說她不明白自己這般的馬車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存在即是合理。
幕簾被拉開,車內場景暴露在士兵視線內。
杜七一只手遮在杜十娘眼前,擋住那順著幕簾擠進來的陽光。
“噓。”杜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侍衛微微點頭,下令放行,連聲音都壓的極低,生怕吵醒了車上正睡著的姑娘。
馬車開走了。
有年輕一些的侍衛問道:“大哥,那車上是誰啊,你查都不查一下?上頭不是說最近戒嚴?”
也許并非是因為白景天的生辰,只是禪子此刻身處春風城。各方面都要仔細注意。
“我差點沒看到…查什么,怎么查。”侍衛指了一片空地,少年順著看過去,第一時間沒有發現什么,可當他仔細看過去卻可以看到一排排正在緩緩消失的腳印,嘴巴張大。
是的。
負責杜七安全的侍衛從夜里就一直跟著她們,跑在馬車后面。
也是辛苦。
不知何時,溫度陡然降了一個幅度,空氣忽的不似之前那般干燥,充斥著些許濕潤和發霉的味道。
杜七將車外一切收入眼底,心道原來這個世道不是她想的那般,和記憶中的兵荒馬亂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只是春風城平安罷了。
杜十娘迷糊間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滿滿都是杜七的味道,耳側軟軟的…很有彈性,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的臉正貼在杜七的小腹處。
“十娘,你醒了?”杜七道。
“嗯。”杜十娘心道杜七的腿枕起來是真的舒服,她強忍著眷戀重新坐起來,打了個哈欠隨后問道:“腿麻了吧。”
“有一點點。”杜七點點頭。
“我給你揉揉…”說著,杜十娘便戳了一下杜七的腿。
“不要碰!”杜七驚呼一聲,抓住杜十娘的手,忍住那股酥麻感,小聲道:“我自己來就好。”
杜十娘笑著。
這當然是故意的。
在欣賞了杜七罕見的惱狀之后,杜十娘瓊鼻微動,問道:“到哪了?”
杜七想到了那一片狼藉,回答道:“十娘,咱們已經進了南鎮了。”
杜十娘聞言掀開幕簾,只見明明是正午,外頭卻一片昏暗,一個個矮小屋子貼在路邊,無數棚子林立,不遠處的一條河水旁有無數人正忙碌著,衣衫多是縫縫補補,破破爛爛。
而她的馬車就走在唯一的大路上,她掀開簾子后看到的是一雙雙或渾濁、或清澈、或疑惑的眸子。
杜十娘忽覺得有些頭痛,驚嚇般的放下簾子,陷入了沉默。
“十娘,怎么了。”杜七問。
“沒什么。”杜十娘勉強一笑,后仰身子透過縫隙看著外面一片熟悉的破敗。
她知道這并不是熟悉,因為已經多年過去。
只是破爛堆疊在一起沒有任何規矩可言所以像是似曾相識。
曾經她也是那些眼睛之一,此時卻成了車中人。
車中人就是幸運的?
杜十娘忽然開始理解小時看到那富貴、吃飽穿暖的姐姐為什么不敢看自己。
那并非我富貴時的愧疚,因為世界上少有胸懷天下之人。
至少杜十娘不是。
“十娘,你沒事…”
杜七說著去拉杜十娘的手,可就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杜十娘卻猛然抽回了手,好像杜七的身子是什么毒蛇猛獸。
杜七愣在了那里,看著杜十娘坐的離她遠了些,一副慌張焦躁的模樣,不再言語。
杜十娘卻沒有理會失落的杜七,讓車夫找了一家還能看酒樓停下,帶著杜七下了車。
顯然,在無數低矮房屋中高聳的酒樓是春風城的產業,專門用來接待她們這些自春風城而來的客人。
“姑娘…”小二上前正要開口,杜十娘揮手道。
“一壺茶。”
緊接著便快步上樓,直到關上門,依靠著木門站立,呼吸緊促,胸口劇烈起伏。
她在逃什么?
杜十娘有些不大明白,她又沒有什么仇人…
深呼吸。
“妮子…”杜十娘轉過頭,看到的是干凈空曠的雅間,她的姑娘不在這里。
杜七?
那妮子呢?
此時的杜十娘顯然是慌張過了頭,趕忙打開門沖出去,卻撞在了一個姑娘身上。
只聽得一聲悶響,杜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緩緩站起來,道:“十娘你把我關在外面了。”